傅景琛已经来到了市三中一个多月了,虽然还是没有适应这里复杂的规章制度,但也有了一些改变。比如在班主任的日常讥讽下,他终于不再因为小车接送而扣分。相比之下,他越发的讨厌那些戴着红色胸牌的学生。
学校安排了校内校外几十个岗位,可谓是天衣无缝,一举一动都被附近的“小红牌”监视着。只要从他们眼前经过,全身上下都要被“扫描”一遍——鞋必须是国产的,最好是黑白灰;校服扣子系没系上;手有没有插兜或者缩袖;领子有没有翻出来...甚至是手表都要瞥一眼是不是名牌。如果再严苛一点,或许伟大的市三中就可以培养出一批举手投足像AI一样的人类了。
但是,傅景琛从他们身边经过几次,就看透了这些阳奉阴违,道貌岸然的丑恶嘴脸。这也正是傅景琛讨厌他们的重要因素。
没有老师监督的时候,他们自由散漫的不像话,有的甚至利用公权来欺负平民,傅景琛就遇到过。
每天早上上学,都有一条必经之路在居民生活区里。为了规范学生,学校还专门贴了一个标识:学生通道。在这路上走都不平静,更别说想“另辟蹊径”了,市三中会分分钟让你明白什么叫做绝望...
记得那一天,傅景琛起晚了,闹钟不停的重复着同一个铃声,如同催命的咒语。他艰难的从床上爬起来,匆匆忙忙的往嘴里塞了口面包,就冲出了家门。路上他跑的飞快,仿佛有一个无形的高手在与他赛跑,如果当时不是面临这种境地,或许傅景琛还会故作深沉,文绉绉的感叹一番:“这是在与时间赛跑。”很快,便走上了那条必经之路。他走的很快,但却没有跑起来,因为不想无缘无故招惹麻烦,如果被那群家伙逮住,不知道要浪费多少时间。他心里想着,不禁放慢了脚步。不经意间眼睛往前面一扫,正好与一个值周四目相对。于是他立即别开头,混入了另一波人群,准备再次加速。不料,那个值周向他走来,不怀好意的笑容出卖了他的阴险(wei suo)。正当傅景琛走过那个值周身边时,那小子一下挡住了他的去路。
“同学,你几班的。”
“你为什么要记我名。”傅景琛针锋相对,反问道。
“你在进步路上跑步,还没有走半幅路”“我盯了你5秒多,你都没有在半幅路里。”
这样吹毛求疵的理由?看着他那飞扬跋扈的神情,傅景琛真想当场给他一拳:
“你们值周的存在的目的是监督学生的言行,不是...”
“你再不说就按拒报姓名处理。”
傅景琛还是想跟他理论,不料这颗顽石一如既往的顽固。
“1602傅景琛!”撂下这句话,他像箭一样冲进了学校。一路上好几个值周阻拦,他都没有理会,甚至充满快意。
这都归功于这些铁律中的一个无形的BUG:在进步路上,每个人最多被值周生扣一次分。
因此,整个风气都变了,有人大摇大摆的走过去,值周上前管理,一句“前面扣过了!”,脚步连停都不停一下,值周也无计可施。
最后,值周的目的都变成了扣分。
PS:这算一个反讽的例子,很现实。
傅景琛一边跑,一边想,他感觉此时自己竟然像极了一百六十多年前的太平军——“内忧外患”,只不过太平军面临的更加可怖,代价也更为沉重。
站在班级门口,低头看一眼手表,迟到了5分钟...透过门上的玻璃,他看到了几个同学站在自己的座位前面,班主任凶神恶煞的扫视着每一个人,稍有不认真,就会厉声道:“XXX站着。”没人敢说任何反驳的话,他也不给反驳的余地。
“多在外面站一秒钟,就多一分罪过。”傅景琛对自己说道,轻轻叩了几下门。
“报告。”班里静的出奇,没有任何回应,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他一个人。
当他准备再次敲门的时候,最前排的一名同学轻轻地推开了门。
“老...老师说没让进...就一直在外面站着。”
傅景琛心里一凉,耳边回荡着刚刚听到的这句话,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班主任的脸。
厚厚的镜片反射着寒光,他看不清他的眼睛,却感到犹如置身于冰窑,冻的他喘不过气来。嘴角微微挑起,而面部其他的肌肉却没有一点变化。就像是...嗯...对,就像人类在俯视一只小到不能再小的蚂蚁。
后来,廖老师出来了,带着与傅景琛的想象世界里一模一样的冷笑。
傅景琛不敢主动告诉他在进步路上又被扣分的事情,对于现在这种处境,这无异于是火上浇油、雪上加霜。
“走一步,看一步吧。”他心想。
或许是因为还不知道他在进步路上扣了分这件事儿,班主任只留了他一个早读加第一节课前的预备10分钟,鬼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把他叫到办公室以后,就摆着一副面瘫一样的脸,把傅景琛从早上几点起床一直问到几点敲的门,甚至是几点喊的“报告”。到后面,傅景琛自己都弄不清楚了,而班主任却还在问。
恍惚间,傅景琛竟然打心眼里觉得:这么下去,还不如1000字检查来的痛快。
“来,上课。”班主任走进班里,顿时鸦雀无声。没有人敢做什么出格的事情,都生怕跟傅景琛一样当一只儆猴的鸡。
“起立!”
“老—师—好。”
“都坐吧,今天来讲...”
傅景琛刚走进班里,就看见了班主任凌厉的眼神,于是他识趣的原地不动了。
终究是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他站在后面的饮水机旁边,想到了昨晚QQ群里马亦宸发的一张表情包:一个熊猫头捂着脸,从指缝中不断的流淌出泪水。想到自己此时的心理状态就是这样的,他不禁笑了出来——傅景琛一向乐观。
正好,此时一个顽固分子被班主任发现在叠纸飞机,这...面临的命运当然是...被一把抓过去撕成了碎片。
傅景琛悄悄低下头,忍住不笑,心里还在想着熊猫头的故事。
班主任的脸上青筋暴起,随着喉结的滚动,几滴唾沫星子飞溅到他可怜的同桌的作业本上,几句嘲讽应声而来:
“我看你来错地儿了,应该让你爸把你送到咱们学校旁边。有滑梯,有积木,还有电视,你叠个纸飞机都能当老大了。来上学干嘛?叠纸飞机多好玩啊...”
毕竟都是“常客”了,开学没俩月,老师给家长打了好几通电话,几句劈头盖脸的数落,就像刮过一阵风。
傅景琛偷偷的抬起头,顽固分子一句话也不说,把嘴抿成了一条缝,背着手站在座位前面,直愣愣的仰头看着班主任。不知怎么的,总感觉有隐隐的笑意,啥事儿也不在乎。
“想呆着就在这儿好好呆着,不学习滚出去!”终于还是撂下了这句话。
班主任恨恨的瞪了他几秒,然后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转移了视线。
傅景琛赶紧低下头去,在他研究的一些杂七杂八的规则里:不看班主任的眼睛往往容易被忽略。
静默了几秒钟,教室里又响起老师的声音:
“来,我们继续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