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轻轻叹了口气：“这少年郎的脾气未免也太硬了些。”
刘三不哼道：“脾气硬又如何？只不过死得更快而已。”
妇人忽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人家既然已求你，为何你要言而无信？你若是救不回他们两个，今后别再碰我。”说罢她不再理会呆立原地的刘三不，径直回后堂去了。
刘三不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跺了跺脚：“真不知这小子走了什么运！”话未说完，他人已不在原地。
白玉京带着女孩躲在破旧山神庙里，围着火堆，期望火光能带来温暖。
但女孩的身子依旧抖得厉害，脸色苍白如纸，透着病态的红晕。
白玉京没有一点办法，他才意识到自己是如此无力、如此无能。
但他毕竟是人，不是仙。
残破的山神冷冷的注视身前两个可怜的人，石头雕成的眼珠没有一丝表情。自从人类开始修行后谁还会祭拜这些缥缈的神灵？神灵又何尝照顾过那些供奉他的信徒？
女孩眼里已快失去神采，她仍强自支撑，握住白玉京的手，柔声安慰：“你别难过……你别难过……”她并不会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有这几个字。
但偏偏只有几个字的话，却更能令人伤心。
并不是她要伤白玉京的心，是他自己伤自己的心。
若是他没有将女孩带来，若是他不是这么无力……偏偏他忘了如今他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已，与一个田间耕作的农夫相差无几，就算他想，他又能做到什么？
白玉京的声音苦涩而又沙哑，不停的重复：“对不起……对不起……”
他“哇”的一声大口吐出鲜血，眼前一黑往后栽倒下去。
自责、疲惫、屈辱、，内伤和寒冷终于令他难以坚持，一连经受诸多打击，即使是铁打的人也难承受，何况他这血肉之躯？
女孩用尽力气扑倒他身上，放声大哭：“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纵然她哭得肝肠寸断，也救不回白玉京。
早知如此，她实在是应该对自己好一些。。
光线一暗，一道人影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看着二人。
女孩回过头就看见刘三不的脸，她已没有力气在说什么怨毒的话，急怒交加，顿时晕了过去。
刘三不目光闪烁，道：“你们想死，我偏不让你们死！”他一手夹住一个，飞身跃入雨幕中。
医馆后，竟然是座深宅大院，重重院地，三进三出，虽然是大雨天气，仍可听见屋里传来女子打闹的娇笑声，像银铃作响般传出好远。
刘三不身影落在院中，身上不沾雨滴，抱着两人走进中间的屋子。
进门便可见七八名身穿各色轻罗衣裳的美貌少女正围坐在桌子旁打牌，谁输了就往谁脸上贴糊糊纸。坐在正中的红杉少女脸上已贴满了纸条，口中仍大声道：“我不信！这把我必不会输！”
一旁的少女多多少少脸上也有些纸条，但总不会像红杉少女这般过分。她们纷纷嬉笑：“来就来！还怕你不成？”她们正玩的兴起哪里注意到刘三不已站在门口。
刘三不看见这情景，冷着脸默不作声站在原地。
直到红杉少女抬头看见他，慌忙将脸上的纸条扒拉下来，背手站好。其他的少女见她不停的打眼色，便知不妙，一回头便看见刘三不铁青的脸。
原本莺声笑语的屋子刹时变得落针可闻，少女们规规矩矩的站好，眼睛看着脚尖，谁也不做声。
刘三不想发火，又不能发，谁让她们是夫人最喜欢的丫头？他只能冷冷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这两个人洗干净了？”
红杉丫头吐了吐舌头，几人走过去将白玉京和女孩接过来。
刘三不又道：“洗干净了就送到后堂，动作快些！”
“是！”少女们齐声应道。
刘三不走后，少女们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
“呀！”红杉少女惊道：“好俊的公子！”
白玉京双目紧闭，眉头紧皱，嘴唇抿成一条缝，高挺的鼻梁，使他冷漠的脸看起来有一股奇异的魅力，只是他眉间的忧郁和悲色又令人心碎。
少女不禁看痴了，被一旁的人推了一下道：“还看，一会老爷又要骂了。”
她脸立刻红了，反说道：“你不也看吗！还说我！”
少女们嘻嘻笑了：“这么好看的人不看白不看。”
好一会她们目光才注意到女孩，当她们看到女孩脸上的胎记，目中不由露出同情之色，无论是谁，原本清秀动人的脸生了一块这么大的胎记，都不会好受的。
足以装下两三人的浴桶，现在装满了温度合适的热水，漂浮着粉红花瓣，清香四溢。
众少女俱都红霞满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想先动手。
蓝衣少女推了一下红衫少女道：“刚才你看的最真切，你怎么不动手？”
红衫少女脸更红了，她咬了咬嘴唇：“你们看的就不真切了么？我不管，要动手大家一起动手。”
这些人平时不知帮刘三不打了多少次下手，这时竟会害羞起来。要知道平时她们脱过的男人可不少，却没哪次像这一次这么拖拖拉拉的。
红衫少女见她们扭扭捏捏，谁也不肯动，嗔道：“快点呀！一会老爷又要骂了！”
想到刘三不发火的模样，少女们吐了吐舌头，终于开始伸手解白玉京的衣服。
要说白玉京身上的衣服只有两件麻布衣，在几人面前却好像穿了十几层绸缎衣裳一样，半天解不下来。
蓝衣少女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摸来摸去的摸什么呢？”
红衫少女又飞红了脸，她今天脸红的次数比一年红的次数都多。她方才小手正停在裤腰带旁，正要解腰带，谁知这绳结不知是因为雨水浸湿还是白玉京系的太紧的原因，十分难解，小手都勒红了也还没松开。
蓝衣少女拿过剪刀，“咔嚓”一声将腰带剪短，得意的道：“看，这不就行了嘛？”
红衣少女跺了跺脚道：“行行行，你最厉害！”
几人七手八脚将白玉京上下脱了个精光，目光落在他身上，不由惊呼出声，一时竟忘了害羞。
只见白玉京身上大大小小数十处伤疤遍布全身，浑身上下的皮肤只有一张脸还算完整。
半晌，红衫少女才幽幽道：“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刘三不已换上一身白布麻衣，带上手套，站在床前凝视女孩。
那女孩经过一番洗漱之后，变得清丽出尘，身上更有一股暗香散发出来，小小的房间中满是清香。这香味令人闻了直觉内心平静安宁，再无杂念。若不是她脸上的胎记太过狰狞恐怖，定然是个祸国殃民的仙女。
妇人站在刘三不身旁，目光也同样在打量女孩，她道：“你看，她是不是那位前辈说的暗香之体？”
刘三不面色复杂，点了点头。
妇人看出他心情不好，柔声安慰道：“没事的，就算之前你为难于她，只要你好好道歉，还是有机会将她收做弟子的。”
刘三不正是因为之前为难白玉京的事情懊恼。
十几年前一位老前辈指引他到此地等候，为的就是寻一位关门弟子。
一等就是十几年，让刘三不等的心浮气躁。
如今好不容易等到，却出了偏差。这时小女孩对他是恨之入骨，更别说拜他为师。
到底是女人了解女人，妇人在他耳旁轻轻说了几句，刘三不的眼睛便亮了起来。
他拍拍手，房门打开，几名侍女依次进来，手上捧着热水毛巾、剪刀小刀、药膏等瓶瓶罐罐的东西。
刘三不对妇人道：“这边便有劳夫人，我去看看那小子。”
妇人轻笑道：“都是老夫妻客气什么？你去见那后生可要客气些，这件事成不成还得靠他。”
刘三不自然应允。
多年来没收到合心意的弟子，一直是刘三不的心病。如今美玉在前，岂能放过？
他出门后便朝白玉京的屋子走去。
白玉京现在躺在床上，盖着一块床单。
之前刘夫人交代他：“只要你治好那年轻人，我治好这小女孩，将她容貌恢复，你我再劝导一番，她还能不答应做你徒弟吗？”
虽然挟恩图报并不太光彩，也总比丢了徒弟好。
刘三不伸手搭上白玉京手腕，体内灵力就要注入，忽然一股阴寒之力从白玉京体内冲出，朝他经脉席卷而来。刘三不大惊，连忙撤手收回灵力。还好他反应够快才没步上人猴的后路被冻成冰雕。
“好强大的鬼气！”
白玉京没有任何反应，就像一个死人一动不动。但他身上却萦绕着一股淡淡黑气，无人打扰后又缓缓钻入体内消失不见。
刘三不平静一番心情，知道是自己的灵气引动鬼气反噬，只是不知哪位高人将那鬼气锁在白玉京体内，差点让自己栽在一个病人身上。
既然不能动用灵力，刘三不唯有用寻常医道替白玉京诊断。
一番探究之下，他脸上的表情又是惊讶又是惋惜，而后变成悔恨。
惊讶是因为白玉京生命力如此顽强，中了自己五指竟只是患了一些内伤而已。惋惜是因为，白玉京如此宽阔的经脉，实在是修仙奇才，但此时却被鬼气充盈，难能修炼。
悔恨是因为，刘三不出手打伤白玉京后，原本那股封锁鬼气的力量转去治愈白玉京的伤势，十分的力量只剩下六分。也就是说，这六分力量已不足以压制鬼气，随时间流逝，白玉京迟早会死在鬼气之下。
这件事若是让小女孩知道，她还会拜自己为师？
刘三不不敢想。
他额头上渗出冷汗，一滴一滴流下来。看着白玉京沉睡的脸庞，终于做出一个决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