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荒野,一道人影静立其中。
此时残阳西下,天边一片血红,渡鸦晚归,啼声寥寥,为这黄昏添了几分荒凉。
白玉京手中斜握着木剑,闭目凝思。脑海里不断回想那惊天一剑,剑意自他周身散发,将方圆几丈的荒草搅得粉碎。
良久,白玉京叹了口气,睁开双眼,也放下手中的剑。
“我虽已隐约摸索到第四剑的门槛,但此时修为还是太低,根本无法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那第四剑也只是徒有其表而无其意罢了。”
“难道只有修为到了更高深的层次,才能施展出来吗?”
他向远方望去,觉得那天实在是太遥远,遥远的就像天边的落日。
忽然,不远处的草丛传来声响,有什么东西在窜动。
白玉京将木剑插在腰上,凝目望去。
一只通身雪白,冠如红血的鸡从草丛里探出半边身子。
它一见白玉京,立刻转身钻进草丛,“咯咯”叫着跑开。
白玉京失声道:“雪花鸡!”
这雪花鸡肉不但嫩滑爽口,久煮不老,而且始终都是冰凉的口感,这一点让人喜爱不已。酒楼里常常高价收购,做成招牌菜招揽客人,可见有多抢手。
可惜雪花鸡行动如风,危急时还会散做雪花逃遁,平常人太难抓到,而且数量稀少,才成了可遇不可求之物。
这时让白玉京瞧见,那不是羊入虎口?
白玉京反手拔剑,剑光一闪,身前百丈宽的草坪齐腰而断,草屑随白玉京的手势腾空飞舞,露出雪花鸡惊慌逃窜的身影。
他微微一笑,手指一钩,草屑轰然而下,凝成一个牢笼将雪花鸡牢牢困住。
雪花鸡急叫,身影化作雪花欲从草笼空隙中逃窜。
白玉京双眼微眯,手腕一翻。
剑光掠空,光影交错。似银月乍明乍隐,夺目、迅疾。
十万八千片雪花顷刻间一分为二。
一分为二的雪花忽又坠落,在笼中凝成垂头丧气的雪花鸡。
白玉京提起新草笼子,哈哈大笑:“小鸡呀小鸡,这可是你送上门的,怪不得我喽!”他随即眼珠一转,想到埋在段无涯寒冰窖里的灵果酒,不由嘿嘿一笑。
段无涯巡视了一遍后花园,花花草草,五彩缤纷,花香四溢,在这夕阳天下颇有一番味道,他心满意足的将篱笆的木门关上。
忽然他心头一跳,加快脚步走向客厅。
到了客厅,果然已有个人大模大样的坐在椅子上,正喝着自己辛辛苦苦晒的灵茶,那模样,好像这里是他的后花园一样随意。
段无涯冷笑道:“白玉京,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师傅?”
白玉京嘻嘻一笑:“当然啦,你可是我最亲最爱的师傅。”
段无涯嘿嘿一笑:“是么?我可当不起。像你这样把师傅的家当做厨房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徒弟,我可不敢认。”
白玉京摇了摇头,放下茶杯,长叹道:“看来我只好走了。”
段无涯冷冷的道:“慢走不送。”
白玉京转身就向外边走去,顺便从茶几旁,段无涯看不到的地方提起个笼子,喃喃道:“哎,雪花鸡呀雪花鸡,看来我只能一个人把你吃喽。”
段无涯听到雪花鸡,再看到那笼子里雪白的毛发,连忙叫道:“慢着!”
白玉京转过身,奇怪的看着他,道:“这位老爷爷有什么事?”
段无涯身形一晃,拦在门前,笑吟吟的道:“天色已晚,徒儿这一路回去恐怕不太安全,不如留在为师这里吃个便饭如何?”
白玉京沉吟道:“这恐怕不太好吧?你我非亲非故……”
段无涯忙道:“唉!乖徒儿!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关爱弟子可是做师傅的本分!”
他赶紧伸手要去抓那笼子,不想白玉京身子一转,那笼子就到了另一边,笑嘻嘻的道:“可这刚才……”
段无涯一拍额头:“为师方才在花园吹了凉风一时糊涂……”
白玉京嘻嘻笑道:“我记得您可是有一坛五十年陈酿……”
段无涯心头大痛,胡须轻抖,咬了咬牙,道:“喝!”
鸡是好鸡,酒是好酒。
几筷子鸡肉下肚,再喝两杯老酒,段无涯脸上的心痛之色便消失不见,他长叹一声道:“这五十年的陈酿值啊!”
白玉京可不理他,只顾埋头大吃。
段无涯看他那饿死鬼的样子,不由摇头失笑。年轻人嘛,胃口总是比老人家好些的,毕竟还是长身体的年纪。
段无涯轻啜一口,道:“过两日就是大考之日,可有信心?”
白玉京点点头:“进九华山还是不成问题的。”
段无涯微微笑道:“为何如此执着要进九华山?你若是愿意,我倒是可以收你做关门弟子,保管比拜在九华山下强多了。”
白玉京停下手中的碗筷,沉默良久,才开口道:“虽然师傅的本领高深莫测,但是我有非学剑不可的理由。”
段无涯轻轻叹了口气,他对面前这个少年了解的实在太少。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
虽然别人说他吊儿郎当,但段无涯却知道,说起学剑,没有人比他更认真。
他看起来轻浮,但实际上比谁都稳重,也比谁都善良,可爱。
许多时候白玉京都会坐在校场边的石头上,轻轻抚摸那把木剑,眺望北方,那时他的眼中才会流露出孤寂和痛苦。
到底他将秘密藏在多深的角落?
虽只相处一年多,但这个少年实在对他的脾气,他实在很喜欢白玉京,所以才动了收徒的念头。
白玉京反而笑了,道:“又不是什么伤心事,为何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段无涯也笑道:“不错不错,倒是我小心眼,该罚一杯。”当即仰头喝了一杯。
白玉京笑道:“师傅莫不是在趁机喝酒?”他也仰头干了一杯。
师徒二人相视大笑,方才愁云惨淡的气氛转眼烟消云散。
段无涯刚放下杯子,一根长约两尺通体漆黑,上雕龙纹的尺子忽然出现,悬在他身后轻轻抖动。
那尺子黑光大放,白玉京手腕不由跟着抖了起来,一圈黑光像是手镯一般套在他手上。
段无涯见那手镯,面色大变,闪电般抓住白玉京的手腕,沉声道:“最近你可曾到过一个四面枫林,中间草地,上有一块椭圆巨石的地方?”
白玉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点头。
段无涯又问:“你到了那里,踩上草地是不是立刻开出白花?”
白玉京点头。
段无涯凝注他半晌,眼中情绪百转千回,终叹道:“命也命也!”
白玉京满腹疑惑,问道:“怎么了?”
段无涯起身道:“你随我来。”
他转身朝向黑尺,掌中黑芒闪烁,尺子便直立而起,暴涨丈余,于虚空中开了一道门户。
白玉京看见这黑黝黝的大门,心中不由一惊:师傅到底是什么修为?像这般乾坤挪移的神通,短短几天里他已见过三次了。一次是那黑衣男子的墨龙,二次是温如玉的鬼门,第三次就是面前这黑尺。
修仙界中除了少数神兽有瞬息万里的神通外,也只有仙家法宝才能跨越虚空。鬼门和黑尺就属于这一类,但鬼道昔年横行天下,搜罗了几乎大半个修仙界的奇才易宝,有一扇鬼门不足为奇,可段无涯孤家寡人,无权无势,哪里来的仙家法宝?
白玉京稍一走神,段无涯已跨进门中,他赶忙收起心思,跟了上去。
只跨出一步,白玉京的脚已踏在触感柔软的草地上。等他完全踏出来时,已站在那片满是白花的草地上。
月光幽幽,撒在寂静的山坳中。
枫叶沙沙,夜枭诡鸣。
段无涯的身影就在前面不远处,巨石旁还有两道人影。
一个身高九尺的黑影,朦胧夜色中只看得出他身躯魁梧,孔武有力,一身肌肉线条明朗,像是一头雄狮、像一个巨人,静静站在那里。
他只是站在那里,身上已散发出骇人的杀气,脚下方圆几丈的花草因承受不住他的杀气而枯萎凋零。
另一人比他稍矮,约莫七尺,身后背着一把几乎和他一样高,又足有半块棺材板宽厚的巨剑。他静静的站在巨人身后,既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也没什么特别的举动,宛如一条匍匐在主人脚边的恶犬,忠诚而安静。
段无涯道:“杀无敌?”
那巨人转过身,月光照亮他的脸庞,只见他线条硬朗的脸上,足有六七处疤痕!最长的一条自左上额角斜割入右下颌骨,将他的脸分成两半,令人见了是又惊又怕。
他目光落在黑尺上道:“镇龙尺?”
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像野兽嘶鸣,说话时肌肉牵动了脸上的疤痕,看起来就像那些刀疤活了过来,在对人狞笑!
白玉京一惊:这个人就是温如玉说的杀无敌?难怪三派对他如此忌惮,这身杀气,不知杀了多少人才会如此浓郁。
段无涯道:“你来晚了。”
杀无敌道:“我来晚了。”
他忽又道:“也许不晚。”
段无涯道:“哦?”
杀无敌狞笑道:“虽然烛阴与我无缘,但我早想会一会你手中的镇龙尺了!”
段无涯冷笑道:“只怕你没那个本事。”
杀无敌冷哼一声,没有说话,显然是忌惮镇龙尺的威势。
在修仙界中,妖魔怪兽数不胜数,其中尤以龙凤为尊。除去镇守四方的四神兽: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天底下就数龙凤最为强大。真龙时常是见首不见尾,遨游于九天之上,嬉戏于风雷之中,呼风唤雨也是小把戏,这更为它添了几分神秘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