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春节前夕,深圳沙井客运站里人头攒动,和火车票一样,春运期间回家的汽车票一样是一票难求,许多外来务工人员一早就到这里排队等候,只为抢到一张回家过年的车票。
我也挤在人群中,朝着售票窗口缓缓移动,今年春节的行程已经盘算好了,约了个同事西去四川吃吃火锅唱唱歌,正好那位同事家住泸州,一路可以有个照应。
心里正算计着旅行线路和预计开销的时候,手机响了,来了一条短信,发件人:袁静。
打开短信只有一句话:今天下午5点,我爸病危。
当年,也不知道老两口是怎么想的,年过四旬才生下我,这就导致了我在家里的年纪最小,而辈分不小,打小身边总有些跟我年纪差不多大的孩子张口闭口管我叫叔,期初我是很排斥的,孩童之间称呼起来也怪怪的,可那时候母亲还在,家有老人辈分的事不能乱,也就那么叫着,后来母亲过世,我和这行堂亲表亲之间的往来也日渐生疏,只保留了电话,却也多年没了联系。
袁静是表哥的女儿,也是孩童的时候见过几面,那时我们都是7、8岁的年纪,记忆里都是一些打打闹闹过家家的事情,要不是这条短信,我根本不会从脑子里翻出这些无聊的记忆。甚至这个人现是个什么样子,我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
我攥着电话脑袋一片空白,身后排队的哥们推了推我说道:‘往前走啊,还买不买票啊?你不买让我先买啦。’
票也不买了,转身走出车站,一路上车多人多,我七拐八拐的走进一处城中村,寻了个僻静的地方一蹲,点着根烟。看了看表,晚上十点一刻了。
一根烟抽完,还是决定给袁静回个电话,刚从兜里摸出手机,突然看到身边多出一团黑影,心里一激灵手机掉在地上。仔细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屁股后面趴着一只黑猫,就那么无声无息的用两只暗黄色的眼睛盯着我,心里突然有些焦躁,“啪”的一下把手里的烟蒂弹向那只黑猫,那猫就“嗷”的一声窜进前面的巷子不见了。
我捡起地上的手机看了一眼,可能是刚才摔了一下的原故,手机屏幕已经解锁,并进入了通讯录的界面。我再仔细一看,手机页面上正好显示的是联系人:袁静。
真他妈邪门,心里突然有种很沉重的感觉,一时间竟有点喘不过气来。妈的,看来要戒烟了。一边碎碎念一边按下了‘拨出’……
在这个电话拨出之前,我还是我,我还是个普普通通的小伙,有点自恋,有点…不知所以,和那些挤在车站里抢票的人一样,是个没人留意的打工仔。每天的生活都是一成不变的工作,我想如果没有后面发生的那些事,这种波澜不惊的日子我可能会一直过到死。然而,在这个电话拨出之后,我和过去那些平凡的日子渐行渐远,仿佛有一只大手牵引着我朝那个方向一直走下去,它不仅重塑着我的生活,也重重的击碎了我的世界观。
我不知道自己会走向哪里,此时的我已经没有选择,在当初拨出那通电话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今天的结果,有时候我也会问自己,假如当初我没有拨出那个电话,对于表哥过世的消息不理不睬或者是礼貌的回个什么‘节哀顺变’,是不是就没那么多麻烦?
可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假如,电话中传来“嘟.....嘟....”的声音,这一刻,我心里默念着,别接,千万别接。
“喂......”电话通了。
“......我是牟九文。”
“哦,我是袁静,刚想给你打电话……”电话里袁静的声音很陌生也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悲伤的情绪,她继续说道“听说你在深圳,现在还好吗?”
“还行……”总感觉心里有点憋屈,实在是不想跟她在这个时候拉家常“那个.......你爸......?”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说道“今天下午走的,脑出血。”
“...........”我一时语塞,本想说几句宽慰的话,可是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电话那头的袁静倒是先开口了,“我没想到你会给我打电话,你倒是比我想象的坚强。”
这话说的,好像现在是我死了爸爸似的。她继续说道“其实我现在心里很难受,虽然我和我爸关系并不是很好,但毕竟是我爸,他活着时我没觉得有什么,现在他不在了........”说着说着,袁静的声音有点哽咽,深吸了一口气,她继续说“我现在有些理解你当初的心情了……我知道我不必太悲伤,我知道这世上还有比我更惨的人,比如你牟九文。其实这些年我时常想到你,每当我遇到令我悲伤的事情的时候,我就会想起你,会想起这世上还有比我更惨的人,我心里就会舒服一些。”
哎吆我去,这什么情况?没想到这个多年未曾谋面的表亲几句话就把我雷的体无完肤,感情我就是你用来找平衡的呗!我就是你找寻快乐的小源泉?咋突然觉得这电话打多余了呢?心里一阵后悔,干嘛要自讨没趣呢?心里恼火不已,一时间也失去了讲话的欲望。
袁静见我没有说话,也没再就这个话题说下去,而是话锋一转说道“过两天,我爸办追悼会,我姑姑已经回来了,她让我跟你说一声,你尽量也回来一趟,她有件东西要亲手交给你.......”
“哦,好.......”我说道“她有没有说是什么东西?”
“你.....还是回来自己问她吧……”袁静答道“那东西很重要,和我爸的死有关。”
和表哥的死有关?会是什么东西?还没等我开口询问,那边已经关断了电话。
一时间我陷入了深深地疑惑。
当年,母亲离世后,也让我在家中成了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角色,周围那些时常走动的亲戚也一下子消失了。和姐姐在一起生活了几年,几年后她也远嫁大西北,临走时只留下一句“你以后好自为之.......”。
很多年了,我和姐姐之间并没有任何联系,没有电话、没有短信。亲情血缘什么的,好像很容易被时间斩断,大家在自己的圈子里生活着,谁也不打扰谁。
这次她回来到底有什么东西要交给我呢?该不会是老爹老妈的巨额遗产吧?一夜之间我就从一个打工仔变成个土豪,走向人生巅峰?没道理的,老爸离世后的那些年,母亲一直含辛茹苦的抚养我,处处勤俭,不像是有巨额遗产的样子啊,况且这种狗血的剧情也不会落在我身上。可袁静所说的很重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而且据她所说,那东西和表哥的死有关,让我更是云里雾里,看来只能回趟济南了。
即便那里有我不想见到的人和不想再回忆起的事。
母亲当年离世时,医院下达的诊断报告写着的死亡原因是:脑血管破裂……
父亲当年也是.......
表哥又是......
这仿佛是个家族疾病。
表哥离世前半年的时间里,曾频繁的往来于深圳和济南之间,有一次他提前联系我,让我帮他已订好酒店,说是要联络客户什么的,我没多问,只是按照他的要求订好房间再去机场接接他,也就是在这段时间,我和表哥的关系好像一下子密切起来,有一次吃饭的时候他突然提到关于我父母的一些事,可是见我沉默不语,也就再没往下聊。而那一次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表哥,没想到这么快就阴阳两隔。
正胡思乱想着,心里泛起一阵恶心,扶着电线杆子干呕了几下也没吐出什么,走到巷子口,身后传来几声猫叫,回头看去,那只黑猫又出现在身后墙头上,两只暗黄色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我。我这才发现这条巷子四周的民房居然没有一户是亮灯的,一条马路之隔的汽车站人山人海,而这个城中村却一片死寂,只有几盏孤零零的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我看了下时间,晚上11:20,难不成这儿的人都跑到马路对面抢票了吗?
我又看了一眼那只趴在墙头的黑猫,映着路灯发出的灯光,两只猫瞳竟然越发的明亮,在这条昏暗的巷子里透着一丝诡异,不知不觉间我竟看的入了神,和这黑猫对视起来,更令我感到诧异的是,身体好像僵住了,我想转身离开可怎么也迈不出腿。
“滴....滴....”身后传来一阵喇叭声,一个骑着电摩的人从巷子路口经过。而我的身体也一下子松弛下来,又可以动了!
操,邪门了!我骂了一句,赶紧走出巷子。
回头看去,那只黑猫依旧趴在墙头,用两只暗黄色的猫瞳盯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