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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后高宗时代之最后的乱战

永淳元年(公元682年)关中大旱,粮食匮乏,斗米涨到三百文钱,但对武则天来说却是个求之不得的好机会,她正想找个理由去洛阳。去洛阳,不是为了看牡丹,这时候谁还有闲心赏花赏月赏秋香,最后的乱战已拉开序幕。

高宗的身体越来越差,看样子随时都会与这个世界说拜拜。经历过太宗去世后政局变幻的武则天,有着切肤之痛,往事并不如烟。

她已经不是三十年前的才人武媚娘,三十年前她能输得起,可今天的她输不起。

她必须好好经营,现在形势总的来说还算风生水起。她想证明给这个世界看,女人想做到的事,经过努力也是可以做到的。

这时候,她还不能完全控制宰相集团,老而不死的刘仁轨仍有一定影响力。她渴望摆脱长安城旧势力的掣肘,准备到洛阳去大干一番,开创一番新天地。

天从人愿,关中闹饥荒,她现在有大把理由劝说唐高宗李治东巡洛阳了。

因洛阳的漕运之便,库存了大批从江淮运来的粮食,可以解决政府官员的吃饭问题,从隋代开始便有关中灾荒赴洛阳就食的传统。人混来混去,就为口中这点食,皇家也是人啊!

高宗皇帝已经病入膏肓,大多时候是躺在床上装干尸。吃饭问题对他来说已经不算主要问题了,喘气问题才是大问题。

武则天要去,高宗也不方便投反对票。这时候,高宗的饮食起居,基本上被武则天一人包圆儿,没她点头,谁也近不了高宗的身。

去是肯定要去的,但问题又来了,长安距离洛阳,千里路程,谁来保驾护航?

因为前面裴行俭事件,朝廷跟军方关系微妙,武则天也不愿让不为己用的军队过多前往洛阳。没有军队护驾,那么沿途该找谁来保驾呢?

这么好的机会决不能错过,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

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武则天找到了新提拔上来的监察御史魏元忠,要他负责沿途的保安工作。

保安,老子是一个读书人,就是给我搞身制服,佩个电棍,也不像啊!

魏元忠抓破脑袋也想不通,这主子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是觉得自己有培养前途,还是想把自己锻造成尉迟恭那样威猛的大唐第一保安?管他娘的,自己觉得不靠谱的事,主子觉得靠谱不就得了。

活是摊派下来了,扛也得扛,不扛也得扛。魏元忠同志别无选择,作为一个文官,一个理论工作者,他扛不起大刀,也砍不死人。

这都不要紧,因为砍人不一定非要用刀,拿在手里的刀并不害怕,长在心里的刀才是最要人命的。

无数实践表明,作为一个文官,只要脑子开窍,他很快就会明白一个道理:理论是可以杀人的,文字也是可以杀人的。

魏元忠这个人既不傻也不笨,他睡了一觉,扒下两碗干饭,就想出了一个办法——以黑吃黑,以暴制暴。

他虽然不认识周润发,也没看过《监狱风云》之类的港片,但也听别人说过、从街头小报里读过,这个世界比乌鸦黑的是黑社会,比黑社会更黑的是黑牢,黑牢里最黑的是黑老大和黑狱警。

魏元忠临时打开长安、万年两县的监狱,准备选拔特殊人才。结果没有令他失望,他很快就找到了需要的人——一个超级号头。

监狱是个等级分明的地方,混得好就是大爷,混得不好就只能装孙子,装得不像就得被捶个半死。号头的权力很大,说他掌握生杀那是夸张,但你在号子里的生活,基本要看他的脸色。

魏元忠很容易就揪出了这个混得很牛掰的家伙,打听之后,果然是黑的不能再黑的黑老大,好几宗跨省盗窃案件与这家伙都有关系,要的就是他。

打开枷锁,呼兄唤弟,好吃好喝。魏元忠觉得自己扮流氓也有几分神似,将来可以弄个第二职业干干,当演员。

酒喝差不多了,魏元忠拍着对方肩膀说出来意:兄弟,皇帝要出门,需要招聘保安,干好了,不光可以免罪,还可以混个一官半职,我看兄弟是个爽快人,就你了。

超级号头乐了,笑容里透着十足的流氓劲。给皇上干保安,当流氓能当到他这个份上,光宗耀祖,夫复何求?

魏元忠于是发给他官服袍带,让他赶紧团结帮会中的爱国混子,准备准备上路。黑社会摇身一变成为皇家警察,赚大发了。

这一手还真有效,沿途盗贼看见保驾护送的竟然是自己头目,不敢前来骚扰,一万多人马平安到达东都,不但皇帝连根毛没少,就连私人财物也没少一毛钱。

皇帝偕夫人出门,黑老大带黑小弟护驾。

唐高宗和武则天感叹地说:“知人善任,用强盗干保安,也亏他想得出来。魏元忠真是用人高手啊!”

堂堂大唐皇帝还不及一个江湖人物来得“止渴”,这不是扯吗?我告诉你这不是扯,是相当地扯。

一来当时饥民实在众多,而御林军数目相对较少,人数过分悬殊之下,皇家卫队的威慑力严重不足;二来当时大闹饥荒,有谓:民以食为天,当人们饿着肚子,还管什么天皇天后?三来皇帝事忙,短期内再临洛阳的机会不多,但江湖人物是地头蛇,随时山水有相逢,正是官府在远、拳头在近。乱世时人们宁可得罪皇帝,也未敢轻易得罪黑道大哥。

由于走得突然,粮草准备不足,竟出现了皇家卫队饿死在半道上的事情,但总算是平安到了洛阳。

武则天再一次用行动验证了那句老话:只有想不到,没有办不到。

离开长安,武则天也顾不上男女有别,甩开膀子准备大干一场。这年头,靠天天塌,靠地地陷,只有自己靠自己。

那些整天唧唧歪歪,靠一张嘴巴忽悠皇帝混饭吃的宰相们留在了长安,摆脱这帮人真不容易啊!这帮贤(闲)臣恨不得皇帝上茅房,怀里都揣着他们写的奏章,边批边拉。看来皇帝这份工,想打好也不容易。

武则天预感到高宗已经撑不了几天了,她到了该出手的时候,出手要快!快!快!

四月二十日,打着吃饱饭的旗号,高宗和武则天带着混吃一族抵达洛阳,准备开吃。

四月二十四日,连扒了几碗干饭的武则天,精气神大涨,采取了专项行动,一口气任命了四位宰相:黄门侍郎郭待举、兵部侍郎岑长倩、检校中书侍郎郭正一、吏部侍郎魏玄同。

可任命完,她发现问题又来了。几个新任领导的资历太浅,就算他们干宰相的活,可按大唐干部制度暂时又享受不了宰相的待遇,就是说不能授予他们宰相“同中书门下三品”的名号,不能授予这个名号,宰相就是假把式,虚头衔。

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说得难听一点,凡是有人的地方,制度就是一坨屎。资历浅,没关系,给皇后干活哪有打白条的。很快武则天就让他们享受到了宰相的待遇,“同中书门下三品”不好搞,那就搞一个“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细心的同志这时候要问了,武则天这么折腾,难道高宗皇帝就没意见吗?

实话跟你说,就是有意见,高宗也没工夫搭理了,他正忙着练习喘气呢。本来就病得不轻,一路上鞍马劳顿,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老婆安排了,自己还能有什么意见?都到这个分上了,老婆再一生气,自己只有咽气的份儿。养生之道,贵在喘气。

宰相们都留在了长安,只要高宗没意见,就等于全票通过。这就是传说中的挟天子以令诸侯。

任命诏书很快就颁布天下,板上钉钉。四位年轻资浅的四品官员被破格提拔,就此跻身宰辅行列。也就是在这一刻,唐代宰相制度史上的奇迹就此诞生。

按照大唐制度,原本只有三品以上的官员才能拜相,武则天率先打破这一限制,提拔为相的裴炎、薛元超都只有四品官职,但也只局限于中书、门下两省,且要具备一定资历。中书侍郎薛元超为名臣之后,黄门侍郎(即门下省侍郎)裴炎出身河东裴氏,都是自幼入弘文馆的名门子弟,在官场混了很长时间,混出了一些名堂。

这次武则天任命的岑长倩和魏玄同并不是中书门下两省官员。

另外两位,郭正一的中书侍郎仅为检校(即代理),郭待举的黄门侍郎刚干上,时间不长,完全无资历可言。

这就打破了原来任相资格的限制,“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从此成为非中书门下二省四品以下的低品级官员拜相的常用头衔,到后来甚至成为唐代宰相的唯一头衔。

从此以后,一些没有背景,没钱送礼,靠科举出身的年轻干部,也可以被破格提拔为宰相,成为班子成员。

一些机遇好的同志,通过科举考试,不但解决了工作问题、老婆问题,而且用最短的时间实现了“出则为将,入则为相”,这是读书人至高的人生理想。

而那些从娘肚里含着金钥匙来到这个世界的贵族官吏,却混不过这些新贵们。若不加“同中书门下三品”或“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名号,即使牛气冲天的左右仆射也很难混进宰相的队伍。

虽然说这是士庶合流在政治制度上的必然体现,但武则天彻底挑落了高宗身后的那道帘子,由半遮半掩的幕后走向了堂而皇之的前台。

她不必再看别人的脸色行事,而别人却要看她的脸色行事。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现实。

年轻不要紧,资历不要紧,学历不要紧,出身不要紧。听话最要紧。

武则天以高宗的名义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这一干部使用上的难题,我们不得不叹服,在当时,作为一个女同志,能有如此政治眼光,难能可贵。

这时候朝中几位老臣也挺不下去了,先后离开这个世界,如铁杆反武派、著名炮手郝处俊,仁心宅厚的中书令崔知温等。

其实就算他们不离开,也只是制造难度,却无法改变时局。

反对过武则天摄政的另一个宰相李义琰也闪人了,惹不起躲得起。他因为改葬父母有越礼行为,被人递黑状,自己主动要求回家抱孙子。朝堂风大风紧,还是扯呼!

曾经的反武派,如今的蛋黄派,该走的走,该死的死,留下的只有炮声隆隆的回忆。

高宗皇帝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他已经做好了将手头工作完全交给太子的准备。

那么他的接班人——太子李哲这时候在做什么呢?李哲哪里都没有去,他一直留守在长安,干一件很有前途的工作——监国,当时刘仁轨、裴炎、薛元超留在身边辅政。

武则天对李哲的班子还是非常放心的,这时候的刘仁轨年迈体衰,只管站岗不管事。裴炎和薛元超分掌中书门下二省,都是自己的人。

太子李哲还是老样子,一个克死老师不偿命的嬉皮士。

薛元超教得吐血,吐完用袖子搽搽又操起书继续上课。太子,我求你了,你多读一篇文章,我多给你磕几个头。

皇太子该玩还玩,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没办法,自己早晚会被太子给折磨死。薛元超实在没办法,只好跑到洛阳找学生家长。你们管不管了,要出人命了。很多史料中都丑化薛元超这个人,其实单从工作层面上来看,这个人算是爱岗敬业的典范。辅政还算尽心尽力,教育太子也算认真负责。

这个人的本质并不坏,文才也不错,学术有专攻——溜须拍马。他曾经写给太子一封信《谏皇太子书》,在这封信里他希望太子按天后武则天的要求做人,不要辜负天后的期望,通篇没有提过唐高宗李治。

由此可见,在他的心目中,这时候武则天的威望已经赶超高宗皇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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