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达何尝不知道秦元霸是何许人,何尝不知道万一皇位归了秦元霸,大秦百姓以及他自己会有何样的命运。这个狂暴怪戾的皇帝次子,在未来的日子里,绝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太子又是那么柔弱仁慈,如果真象霍光讲得,任凭联军处决秦元霸,大秦也就消解了未来的动荡因素,但是敢那么做吗。
霍达还是决定先征询一下秦元国的意见。如果秦元国下决心此时就除掉这个祸害,他当然会从中周旋。可是,没有料到的是,秦元国还没等他把自己的忧虑完全讲清楚,秦元国就彻底否决了。"我与元霸情如手足,有若一体,我宁可将来不要皇位,也要先救元霸性命。"
如此,霍达就不好讲什么了。他当即决定接受带有屈辱意味的"和平协定",以换取皇子秦元霸的生命。如果说,他还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是到最后,他也没能诱导说服查布斯投奔大秦。
这个查布斯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对大狐国无疑是个福祉,而对大秦来说这个才华绝伦的青年确实是个心头大患。
但他无意伤害查布斯,临走,还将自己撰写整理的《义经》作为礼物送给了查布斯,并希望他能转告塞西里和其它王国的首领,疆域划定之后,当永远恪守信约,互不侵犯,永世友好。查布斯答应了,并郑重而虔诚地向霍达行了大礼。
在秦元霸被安然无恙地送回大秦之后,霍达不顾霍光和众将领的强烈反对,按照信约主动后撤一百里。霍光认为父亲太迂庸了,太教条了,甚至太不可思议了,"兵者,乃诡道也。何须拘泥于那狗屁协定,殿下已经回来,我们当趁势进攻,夺回我大秦丢失的国土。"
刚刚遣送回来的战俘秦元霸也手舞足蹈地叫喊着要报仇雪恨,马上杀出城去。霍达对他们的叫嚣全然没有理会。他斩钉截铁地说,"人,无信而不立,国,无信而不存。既然我们签了和平协定,就必须忠实履行条约。我正式宣布,再言毁约者,斩!"
退兵的时候,朱伯理小心地提醒霍光,防止联军偷袭。霍达以为在理,尽管他相信查布斯会诚实地践行条约,还是安排霍光断后。
联军没有偷袭大秦的军队,但确实围绕偷袭展开过激烈的争执,连塞西里也在强烈的一边倒的争论中犹豫不决。直到查布斯拨出剑来说:"如果你们一定要进攻大秦,我现在就自杀。"说着,将刀架在了脖子上。
塞西里急忙冲上前去,把刀夺下,然后拍拍查布斯的肩膀,"爱卿真乃信义之人呀。"喧闹的争论就此又转入了新的一轮争吵,那就是收回的领土该如何划分,连早先撤回的胡图国和黄吉利国也火速派遣使者要求分得一份胜利果实。
这轮争执又持续了十几天,吵得纷纷攘攘,不可开交。胡图国的首领耶鲁哈也亲自跑来,声称本国为联军作战付出过惨重代价,必须得到一定份额的补偿,不然绝不罢休,塞西里被这场持续多日的吵闹搞得疲惫不堪,几次差点晕死过去。
只到查布斯到他的卧房探望,塞西里才想到能解这道难题的人大概非查布斯莫属了。他已深深地喜欢上了这个羽毛未丰又没有贵族血统的青年,并认定查布斯在将来的日子里可当担大任。
大狐民族按照近年来的繁衍演化,共分为九旗,红、黄、绿、蓝、青、黑、紫、白、橙。蓝旗最为显贵,因为它在近千年之前,是长子衍进的一族,部族首领也全部出自于这一族。即便首领禅让,也在这一族中进行。
而查布斯这一族是当年九族中最末一族。这一族人由于无缘权力继承,又数遭其它族类的轻蔑,逐渐变成了大狐国打铁做马掌一族。所以,当塞西里刚得知查布斯乃橙族传人时,不免轻视了他。
查布斯的突然冒出和显示,使他彻底改变了传统观念。他已决定收查布斯为自己的义子。这在大狐国的历史上不乏其例,就在十几年前,大狐民族各部落的首领还可以随意临幸本部落任何一个成年女子。
对于这些临幸之所生子女,部落首领可承认可不承认,可收养可不收养,完全取决于部落首领的喜怒哀乐而定。这些部落首领大多游幸无度,自己也不知道撒过多少种苗,又由于大秦的入侵,多数人也顾惜不来众多的子女。
但是如果他十分宠爱那个女人,又爱屋及鸟喜欢上那个"野种",便收为"义子"。塞西里就决定收认查布斯为自己的"义子"。尽管老年昏目贵的他根本想不起自己何时到过橙族部落,是否见过和临幸过查布斯的母亲,但他还是认可了这位大狐国难得的一位人才,并私下决定将来准备把王位传给这位天知道有无血缘关系的"王子"。
塞西里原以为查布斯一定会对他感恩戴德,激动万分。没想到查布斯对此显得异常平静,他不知道,查布斯早在家乡读书时就在霍桑的影响下形成了宠辱不惊的性情。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霍桑对他的谆谆教诲。
也正是老师的这种言传身教,使他多年来一直淡泊明达。霍桑没有灌输过他什么争强好胜成就伟业出人头地的理想志向,到是经常教导他克已复礼,博爱仁义,与人豁达宽厚,民主平等。这就使得查布斯在弱肉强食的生存竞争中,显出极不平凡的人格。
自从查布斯在联军陷入巨大困境时脱颖而出,塞西里就十分注意观察这个年轻人。他越观察就越喜欢这个处事沉稳不卑不亢的青年。他有可叫得上来的王子六十多个,还没有一个象查布斯这么睿智,这么成熟。
那些王子哥儿,不是游手好闲,纵情恣乐,就是争风吃醋,勾心斗角。到是一个个吃得腰肥体胖,身材魁伟,但全无查布斯这样的学识。
近三十年来,已不是过去天下太平的日子。那时的种族之争,再怎么激烈,也不过小小的械斗。自从大秦帝国将他们大狐民族从自己的国土驱逐出去之后,塞西里才感觉到种族生死存亡的严峻。
他清楚地意识到,再不振兴民族,大狐就有彻底消亡的可能。所以在他日感衰老,体力渐次不支的时候,他想到了自己百年之后的接班人问题,把目光放在查布斯的身上。这样做,他有些于心不甘,查布毕竟不是自己的骨血,连正宗蓝族也不是,但从民族命运出发,他不能不做出明智的决定。
因此,当查布斯来探望塞西里的时候,奄奄一息躺在行军床上的塞西里十分动情地抓住了查布斯的手,"查布斯呀,我大概快要去见上帝了。"查布斯怔了一怔,随即安慰他道:"义子近日夜观天象,大王还有十年的寿命。"
"真是这样吗?"塞西里兴奋地坐了起来,"我总觉得身体越来越不行了。"
查布斯微笑着对他摇摇头,"我知道大王近日为那件事发愁,其实大王大可不必忧虑,这很容易办得。"
塞西里疑惑地扫他一眼,又躺下身子,摆摆手道:"查布斯呀,你有所不知,这几天他们争得几乎快打起来。"
查布斯再次微微一笑:"义子也听说了他们的争吵,概是出于一国之私,不能公允呢。"
"如何公允!"塞西里恨恨地,"这些混帐国王,打仗的时候都想保存自己的实力,现在就一个个跳出来,说自己的军队功劳最大。妈妈的。"
"自私乃人之天性,这并不奇怪。"查布斯笑道:"问题的关键在于能否明确功过,让利益各方心服口服。"
"如何能让他们心服口服,难哪。"
"不难"。查布斯起身从口袋摸出一个本子,递到塞西里手上,"大王请看,这是五国联军从征以来的作战记录。各国军队人数,作战次数,胜败次数以及各民族边疆区域,这里都有记载,父王明日可将这份记录公布于众。各族首领就不好说什么了。"
"啊",塞西里急速地翻动着记录本,然后惊诧地:"你过去不过一个小兵,怎么竟记载这么清楚。"
查布斯恭然道:"我的老师曾教导我,凡事皆要用心,凡事皆有学问。"
塞西里顿时病态全无,精神振奋地跳下床来,高兴地:"有你这本记录,那些见利忘义的混帐就不好说什么了。"
"义子还有一句话要讲"。查布斯又从袖里抽出一张大纸,他徐徐展开,一一指点着对塞西里说:"这是我们五国的地理图,大王明日可按我划出的分界线确定各国的疆土。我想他们大概不会有太大的意见和争执。"
"我的儿啊。"塞西里重重地拍着查布斯的肩膀,"你为何不早拿出来给我呢,我这几日被他们吵死了。"
"义子不敢随便造次。"查布斯矜持地:"只是近日见父王寝食不安,才斗胆拿出来让大王看的。"
"我的儿呀,"塞西里感慨地跺了跺脚:"你这是救我命的灵丹妙药呢。"
果然,第二天塞西里把查布斯的战况记载公之于众后,四个首领皆不再争辩。等他把查布斯绘就好的各国疆土展示之后,大家都心悦诚服。争吵了半个多月的首脑会议终于宣告圆满结束。
除罗尼国要在新复收的国土进行修整之外,其余四国正式撤兵回国。持续了三年的世界大战在战败国和战胜国伤亡近百万士兵和百姓之后,就此偃旗息鼓,恢复平静。
这次战争,留下两个载入史册的名字,一个是查布斯,一个是霍达。无论是大秦的史学家,还是大狐国的史学家,都将这俩个名字浓墨重彩地刻写在了各自的典籍之中,甚至不无夸张之笔。
但在霍达撰写的自传中,却似乎忽略了他参与的这场战争,只轻轻写了几笔,到是把这段时间对菲娅的思念写得情深意切,让日后的霍达研究者每每读到这里都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