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很坏的开头。霍达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尽管与玛朱通奸的男人还关在牢房,但冒天下人之大不韪的人还是有的。这些婚姻观念几近没有的人,为了本能的排泄甘愿冒杀头的风险。霍达一直想处决这个犯人,以产生威慑的压力,但生性温和的他迟迟下不了决心。
在玛莉与伽图公开媾合之后,他的判决更象一个赤手空拳的人面对一群野峰的侵袭无从下手。伽图是个沉默寡言,甚至可以说是一个近乎呆头呆脑的蛮汉。他唯一的长处大概就是不惧劳苦,象一头驯化过的牛一样,愿意承受一切几近非人的劳作。
而玛莉却是个善良而富有同情心的女人。当伽图象一只孤独的风萍飘泊到扎谷的时候,是玛莉为他让出一间小山洞让他住下,看他腰间围着的兽皮被荆棘撕乱得不成模样,玛莉又为他缝制了一套贴身的衣服,伽图在她面前一直颤颤惊惊,到不是玛莉脾气火爆,而是她头上有一顶他不知所以的桂冠,"皇后"。
这个字眼对他的陌生就象天空不知名的星球,既让他茫然,又让他恐惧。在她面前,他始终抬不起头来,然而这并不影响他象牲口一样任她驱使。
那时的扎谷已进入了农耕时代,遍山都是新开耕的土地,人们随心所欲的在荒坡上刨耕、下种、收获。玛莉忙不过来的时候,就让伽图为她耕地,为她播种,为她放牧。
秦元霸那时还是个刚会说话的孩子,顶不上什么事情,玛莉确实很辛苦。霍达曾为她派去3个士卒供她使用,但没几天就被她赶走了。虽然她事后也曾十分懊悔,但她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再也没对霍达开过什么口。
有什么困难,都一个人默默地克服了。她喜欢劳动,对她,对玛雅氏族来说,耕作饲养都是一件新奇怪异的事情。当第一次插下种子之后,她们焦急的盼望着它发芽、生长,等它长得象一片绿草郁郁葱葱的时候,她们又急切地等待着它结果、成熟。
一切都是那么新鲜,一切都是那么奥妙无穷,她们被神奇的自然现象陶醉着,吸引着。即便辛苦、操劳、疲惫,但日新月异的变化让她们忘却了劳动的艰难。
秦兆丰在离开扎谷的第二年,玛莉就对他淡漠的只剩下残存的记忆了。她幼时目睹了走马灯似的男人来来去去,使她对婚姻始终抱着种无所谓的态度。
就象所有的玛雅氏族的女人一样,只明白生理需要的依恋就是一种情谊。她的母亲,母亲的母亲似乎都有过不止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在猎获中丧生或者因疾病去世后不久,马上就有一个新的男人取而代之。
所以当秦兆丰一去两年无消息之后,玛莉觉得自己需要一个新的可以代替的男人。她认为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因此,当她听说霍达把玛朱拘禁起来,她当即怒不可遏的要求释放。至于和玛朱通奸的男人,她连想也没想,她认为那就是男人之间的事情了。
玛莉那时的头脑中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她自己,也该有个新的男人来排遣漫长夜晚的寂寞和孤独了。她在这个问题上,没有丝毫的羞怯和忌讳。
那是秋收之后,霍达为扎谷的丰收举行庆典午会。欢闹的人群因为收获的喜悦变得更加放纵,午会整整进行了一个晚上。玛莉跳得很累,也很兴奋。
在回山洞的时候,一不小心摔在一块尖石上面,血顿时象泉水一样从小腿肚子流了出来。伽图当时恰巧在她身后。他飞快地扯了一撮羊毛在火把上烧焦,然后按在玛莉的伤口之上。血止住了。玛莉感激地冲他一笑,"你为什么一个人呆坐着不跳舞呢?"
"我不是玛雅人。"伽图低下头说。
玛莉对他道:"你现在是玛雅人了。"
"我是一个流浪汉。"
"你感到孤单吗?"
伽图沉默了一会,点点头。
"我也很孤单。"玛莉诚实而坦率地说,"我们其实都很孤单。"
伽图抬起头怯惧地看了她一眼就要走开。玛莉却将他叫住了。"你不饿吗?我洞里有烧熟的玉米。"
"我不饿,"伽图其实早已饿了,但他不敢对玛莉有什么奢望。
"你进来吧。"玛莉一时对他充满了恻隐之情。过了好一会,伽图才蹑手蹑脚地走进她住的山洞。他象做错了事的小孩弯腰驼背地弓身在洞口,直到玛莉招呼他两次,他才畏畏缩缩地坐在洞口边的石凳上。"你喝水。"伽图接过铁盆轻呷了一口,又放在地上。
"你有兄弟姐妹吗?"
伽图沉默了好一会,才嗫嗫嚅嚅地,"有,他们都让人杀死了。"
"让谁杀死了?"
伽图没敢回答。他的母亲和兄弟都死在秦兆丰军队的刀棒之下。那天晚上,他出洞小解才免于那场灾难。后来他就象孤魂野鬼似的在荒山野岭里飘流了几年。
这天晚上,伽图就留在了玛莉的山洞。玛莉放纵的****使伽图既感觉到几分兴奋,又有几分害怕。她不停地向他索要,快活地大喊大叫,直到伽图疲惫的从她身上翻落下来。
"皇后"的偷情很快传到霍达的耳里。霍达吓得出了几身冷汗。他几乎没有勇气追究这件伤风败俗的丑事,但斟酌再三还是让人去传玛莉到城里。玛莉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的传唤。
"我没有闲功夫进那座破城。"玛莉对来人说:"霍达要找我,让他来我这里。"
霍达不得不亲自去洞里劝说玛莉。这个与自己一块长大的"皇后"他是最了解不过的。这个从来就无所畏惧的女人,即使在玛雅女王活着的时候都还谦让她三分。而且如今面对的又是这样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即便他满腹诗书能言善辩,他也禁不住有几分胆怯。
霍达镇静了好久才跨进玛莉的山洞。玛莉显然早已猜测到他的来意,对他爱理不理,臃懒地半躺在石壁上,既没有让座,也没有正眼去瞅,过了一会,才对他冷笑了几声。
"你要说什么就快点说,我一会儿还要去喂猪。"玛莉见他如此踌躇不语,表示出极大的不耐烦。
"这,这个......"霍达仔细地斟酌着词语,但琢磨了一会,仍找不到一个恰当的说法。"你是皇后,不是一般的庶人。"
"什么狗屁皇后。"玛莉坐直身子。"我从来就没有当过什么皇后。"
霍达突然振声道:"你是大帝的夫人,是国母,是万民之表率。"
玛莉嘻嘻地笑了起来。"我从来就没有希罕过这个皇后。谁愿当谁当去吧。我只要一个帮我干活的男人。"
"大帝回来,是要治罪于你的。"
"他爱咋地咋地。我和他离婚总可以了吧。"
"大秦帝国的法律是不准离婚的。"
"狗屁。"玛莉猛地啐了一口,身子向前一窜,扬声道:"只许他三妻六妾,就不容我找第二个男人?这是狗屁的法律。"
霍达被他逼得几乎要退出山洞,但他仍沉着地劝告说:"我希望皇后三思而行。"
玛莉却双手叉着腰向他郑重宣布,"从今天起,我再不是那什么狗屁皇后了。我要娶伽图做我的丈夫。"
霍达仍毫不气馁地劝告道:"你不要太任性了。现在的扎谷已经不是过去的扎谷,现在的扎谷是大秦帝国。"
"让大秦帝国见它的鬼去吧。"玛莉把地下的铁盒抓起又猛地砸在地上。
忧心忡忡的霍达回到城内几天都没有睡好,而且不断做着奇里古怪的恶梦。而在山洞里,玛莉和伽图却无所顾忌,明目张胆地夜夜偷欢。甚至在大白天,洞里都传出浪荡而快活的喊叫。
霍达几次下决心要抓伽图,但几次又优柔寡断地撤回这个难以执行的命令。好在扎谷的人们并没有因此而引发新的骚乱。人们依旧日出而作,日没而息,过着相对平静的日子。
但是,玛莉纵欲无度的生活还是很久让霍达寝食不安。长此以往,大秦帝国的法制刑律必然会逐渐成为一种可笑而无用的摆设和装饰,朝纲也必然会殆坏而终至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