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五个宇航员都不知道基地出现了什么问题,但他们都从发射前的种种预兆感觉到发生重大变故。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继续行驶,按照秦元国的指令去寻找另一个有生命存在、长白星的人类可望迁移的星球。
按下来的日子,这些宇航员都生活在近似绝望的随波逐流的茫然而恐慌之中。其中的三人已经有过两次航宇的经历,虽然不过只是在三十万光年的空间徒劳地寻找了些时日,但他们对这次突破光速寻觅最后家园的飞行,仍充满压抑不住的紧张和惶惑。
他们不断地向茫茫宇际发射精心构制好的电波和友好、求助的呼叫,但始终得不到那怕一点空有希望的反应。他们这些彻底的唯物主义者,因为具有相当的理性,对先皇帝秦兆丰津津乐道的佛祖其实并不相信,但在基地失去信号之后,他们只有寄希望于这位先皇的保佑了。
他们曾试图在接下来的空寂单调的日子里能从这位先皇那里汲取力量和信心,但先皇一直保持着让他们惊异不已的沉默寡言和对一切灾难都视若无物的孤独。
他不和他们讲什么,也没有表现出对这架人类有史以来第一次远程航行的飞船有任何兴趣,除了必要的进食和排便,他象一个沉睡在子宫的婴儿一样安静。
有一天,一位年纪最大的宇航员实在忍受不了孤寂的航程,推开先皇的舱门,几乎有点挑衅地问这位先皇帝:"尊敬的陛下,这宇宙间也有佛吗?"
先皇白了他一眼,口吻却极其平和地象是自言自语地对着舱外碧蓝的天空说:"你没看到吗,我正在和佛对话,他一直伴随着我们航行。"
这位宇航员也透过玻璃向舱外张望了一眼,但他什么也没看到,他不无讥夷地告诉先皇,"我们已与基地失去了联系,恐怕已很难回到家了。"
先皇帝语气很平淡地轻声道:"家就在我们心中。"
这种对宇航员毫无意义的对话,马上让他失去了与先皇帝侃下去的兴趣。他回到驾驶舱,非常失望地对同伙说:"我和你们讲,这位先皇帝肯定得了老年痴呆症。"
这次长达一年零三个月的宇宙飞行,不久就让这些原来意志十分坚定的宇航员失去了最初的兴奋。现在,他们更多地关注的已不是寻找先皇帝的故国,而是琢磨如何尽早地重返失去联系的长白星,以至对新观察到的好几个星座也没表现出应当有的好奇。
他们还发现了许多说不清是什么东西的宇宙尘粒,还目睹了无数个慧星的爆炸和消亡,但他们的心已随着对基地和家园的忧虑越来越如同枯井。
只到一天早晨,他们探测到了一颗被大气裹包着的星球。说是早晨,这是他们根据长白星的时间概念计算出来的,也是透过茫茫烟雾观察到这颗星球上的无数照明灯。
这难道就是他们要寻觅的最后的适宜人类居住的星球吗,就是被先皇帝神化了的地球吗。他们把发现的这个越来越接近的星球告诉了精神依旧十分旺盛的先皇帝。
这次,先皇帝出人意料地象孩子看到新奇事物一般,表现出难以置信的狂热,他腾地弹立起来,眼睛紧贴在玻璃上如饥渴地张望了起来。
"是,这就是地球。"他回过头来,掩抑不住兴奋地对报告他的宇航员说,"你们看,那是我们的金字塔,那是我们的太平洋。你们再看,这是我们的长城。"
宇航员们也表现出了恰如其分的热情,尽管自己要回去的星球失去了联系,但发现了预定的目标,找到了有空气、有建筑、有水、适宜人类生存的新星,毕竟让他们倍受鼓舞,倍感喜悦。
"我们就从这儿降落吧。"先皇帝指着一条黄色的河流说。
宇航员们却皱了皱眉头,否定了先皇的意见,"陛下,这儿很难降落,你没看到吗,烟雾太多,建筑物密集,能见度很低,我们很难保证安全。"
一位宇航员说:"这颗星球的污染程度超过了我们长白星。"
当"方舟"号飞船围绕着地球转了第五圈之后,先皇帝突然变得狂躁起来,他用几乎忘却了的至尊至威的皇帝口吻对宇航员下达旨令,"马上降落。"
宇航员们为难地面面相觑,"这颗星球到处是导弹发射基地,如果冒然降落,我们很可能遭到他们的打击。"
"他们也许比我们星球上的人类更疯狂,更没有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