垣丰这时已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五年前的地震传说,就曾使京都百姓十分恐慌,但那毕竟遥不可及,难以断定。而今天秦元霸的反叛部队却在一步步地向京城逼近。
不断有伤残的士兵和百姓朝垣丰涌来。沿途守军因为没有得到朝庭的明确指示,抵抗不力,连续数城被朱伯理率领的军队火速攻克。北疆军队治军不严,入城之后烧杀抢掠,百姓苦不堪言。
秦元国始终下不了拼死抵抗的决心。他想召他最信任的莫扎议商对策,但莫扎关门闭户,拒不出面。元春公主火了,命人砸开莫扎的房门。莫扎不惊不诧,心闲气定,如睡着了一般面壁枯坐。
不管元春公主如何咆哮,只当屋外的炸雷声。直到元春公主叫喊得累了,他才轻声问,"秦元国继位几年了?"
"六年。"
"哦",莫扎长叹一声,"那他就让位吧。"
"为什么?"
"二世帝性情柔弱,不忍乱百姓,那就只能拱手让出皇位了。"说完这句话,任凭元春公主怎样激他,骂他,他再不开口说话,后来干脆倒在床上睡着了。
尽管有十几个大臣强烈要求调集部队,集中兵力,剿灭秦元霸的叛军,但秦元国仍不肯下达最后的圣旨。如果面对的不是秦元霸,他早想让掉这个皇位了。
在思考了三天之后,他还是决定"退位",他不忍看到流血的战争,尤其是在他准确地测算出四十年后这个星球将会受到毁灭性的撞击之后,他不想再看到人类无辜地相互残杀了。
二世帝退位的决定,遭到几个大臣的强烈反对,多数官员用沉默的方式接受了这一似乎是必然的结局。
元春公主的反对最为激烈,她以女人惯有的特点,对着这位皇兄大吵大嚷,并且在言辞中表达出要以上吊自尽来阻止这场可怕的政变。但是秦元国决心已定,"不能因为我一个人再让大秦百姓流血牺牲了。"
在最后一天,还有一位大臣殉难于这场叛乱。他是财政部的一位低级官员,喜爱舞文弄墨,曾在帝国为数不多的一份报纸上,含沙射影地揭露过北疆王的罪恶,也曾呼吁帝国政府及早防范这只来自北方的"狼"。他在看到秦元霸反叛终将得逞的迹象后,用一瓶剧毒药水结束了他短暂的一生。
秦元国最初并没有把自己"退位"的决定晓之以众,但是驻扎在京都垣丰的外国记者早已把从皇宫中获得的并不准确的消息,用快电传递了回去。
一天之间,外国的电台和报纸便把大秦二世帝即将"逊位"的新闻传播到了全世界的各个角落。这些媒体记者还根据道听途说,编造出有数十名大臣已投奔了北疆王秦元霸。这些似是而非的消息,一时把垣丰搅得如同一口沸腾的油锅。
如果说,在那几天,皇宫内死寂一片,有种大丧待发的沉闷的话,在京都垣丰的大街小巷,却像是牲畜面临劫难的奔突和悲嚣。市民们自发组织起来,在街头进行着近似绝望的集会,他们一边抗议秦元霸的叛乱,一边呼吁秦元国进行抵抗。
但是,直到最后也没看到二世帝出兵抗击的征兆。一些市民绝望地哭了,因为他们早已听说秦元霸是个不恤百姓,暴虐无道的花花公子。
在举国上下皆昏昏然不知所措的一个早晨,秦元国正式公布了他的最后一道圣旨,并只带了三五个太监驱车六十里,来到秦元霸的军营之中。
他之所以做出这个颇具风险的决定,是想最后阻止秦元霸的军队进城。因为秦元霸那些不加约束的军人一路烧杀抢掠,已造成数千人死亡和几万难民流离失所。
二世帝刚刚出城,朱伯理就从早已派遣在城内的密探那儿得到了消息。他即刻在营房内外安排了二百名手持短枪的杀手,准备在秦元国入营时乱枪将其杀死,以绝最后的祸患。但是,他没有想到,出兵以来一直对他言听计从的秦元霸第一次指着鼻子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
"他已经退位了,你还杀他干什么?"
朱伯理辩解道:"他虽然退位了,但在全国各地还有余党,一旦这些余党打着他的旗号叛乱,我们就会陷入被动。还不如彻底断绝他们的希望。"
"那也不可。"秦元霸断然拒绝,"你快把人给我撤了。秦元国这人,我太了解他了。他是连只鸡都杀不了的人。根本不会东山再起了。"
朱伯理只得把暗藏好的杀手遣散了。
秦元霸昏庸,而且不乏残暴,但对这个相聚时间并没有多长的兄长,还是有一点兄弟之情的。秦元国仁慈宽厚,在他从玛雅逃亡到京城的时候,这个兄长待他一直很好,虽然沉默寡言,一本正经,但对他却出手大方,把他许多珍贵的奇工异品毫无保留地送给他。
他们都是从小失去母爱的人,尽管一个变得孤僻多愁,一个变得狂放纵欲,但都有过痛心的人生经历。经过数十年的离别之后,尽管这惺惺相惜的感情已经淡漠了许多,但究竟还有一份骨血之情。所以,虽然他禀性残暴,还是反对朱伯理暗杀秦元国。
这是一次十分尴尬的会见。无论对逼迫退位的秦元国,还是胜券已握准备登基的秦元霸,都是一次心灵的煎熬。
秦元国确实不想见这位久违的兄弟,想想他那脑满肠肥不乏愚鲁的蛮憨之相,就有种遏制不住的恶心,但为了不致京城受屠,他还是硬着头皮来见这个眼下的"政敌"。
秦元国有三个要求,一是秦元霸的军队不要进城,不要滥杀无辜;二是体恤百姓,施行仁政;三是让他本人继续在航天城从事研究开发。
走进秦元霸的营帐之后,一脸肃穆的秦元国毫无客套之意,连起码的礼节他也没表示。
到是秦元霸装出诚惶诚恐的样子想表达他的愧疚,秦元国没给他这个机会,他连眼皮也没抬起来看这位兄弟一眼,就例行公事的把他的三个要求提了出来。但是,他并没抱多大回复的希望。
出乎意料的是,秦元霸竟然全盘接受了这些对他来说几乎很苛刻的要求,以至在那一刻间,秦元霸也惊讶地发现自己竟如此臃容大度。秦元国即位的时候,他没来朝拜,之后几年里,他也从未履行过君臣之礼。
从小就野惯了的他无法想象给一个兄长施什么跪拜之礼。但是今天面对这位已经离开皇座的兄长,却感到一丝畏惧。尽管秦元国一副仁厚之相,与帝王的威仪相差甚远。但是,他现在在秦元国面前,却恐惧地几乎不敢正眼瞧一下这位神色悲哀的先皇帝了。
秦元国在象与敌对国进行最后的交涉之后,才忍不住潸然泪下。不是为自己丢失了皇位而伤感,也不是因为遭到兄弟的威逼而痛心,他是突然想到这个充满灾难的世界已经离最后的毁灭不远了。
见他流泪不止,几个相随的太监也凄然泪下,秦元国却在这时抬起衣袖擦干了眼泪。他莫名其妙地想起了一句《圣经》上的话,"耶路撒冷的女子,不要为我哭,当为自己和自己的儿女哭。"
秦元霸也不知因为什么,感觉到有泪从眼眶里往外溢。这在他来说,确是绝无仅有的一次。
他没有流泪的记忆,除了第一次从娘肚子里爬出来的时候,他似乎曾大哭不止以后,他一生的记忆中都没有流泪的印象。所以在他悄悄抹眼泪的时候,连他自己也感觉奇怪,觉得是一件十分丢脸的事情。
秦元国让陪着自己的太监退了出去,然后公事公办地对秦元霸说,"我想单独与你说几句话。"
秦元霸迟疑了好一会,他当然明白秦元国意思,但他看不透秦元国葫芦里卖得什么药,难道他要单独与自己决斗不成。他认真地盯着秦元国看了一会,没有发现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兄长有任何决绝的表示,才挥挥手让两旁武装到牙齿的警卫全部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