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的车门打开,柯哀提着一个笨重的黑色行李箱,匆匆忙忙地下了车,他的头顶上亮起了“南方火车站”五个醒目的大字。
腕表上的时间是夜晚十一点,他随便找了一间候车室,在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然后在手机里找出Alice两个月之前发给他的短信。
诺顿说过前往沃尔德学院的方式只有一个,那就是乘坐海上列车,可是他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海上列车的候车室,甚至连列车号也没有。
Alice没有给柯哀车票,但是他从邮寄过来的包裹里找到了一枚六芒星校徽,旁边的一张纸条上写着一行字:
“海上列车于8月29 日凌晨1点发车,凭借此校徽上车,丢失则无法补发。”
为了防止迟到,柯哀提前两个小时来到了车站,他还特意拿着校徽去售票窗口询问,可是年轻的女售票员却亲切地提醒他:“开在海上的火车?你玄幻小说看多了吧,这里是火车站不是港口。”
被售票员一句话甩了回来,柯哀没法跟她反驳,愣头愣脑地坐在了候车室的角落里。
反正距离发车时间还有两个小时,柯哀从书包里翻出了那本名叫《人与魔共生世界》的小说,专门找里面的插画看。
其中有一张是将天空作为海洋,在夜空中飞翔的巨大鲸鱼,插画旁边配了几个鲜红的字:自由——利维坦。
利维坦是神话中的生物,《旧约圣经》中象征邪恶的海怪。看着这张古怪的图片,之前有一只暗夜咀蝠闯进过他家,柯哀想着要是利维坦这种神话中的怪物也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话,人类真的有能力将它杀死么?
不知道是谁从面前经过,把他的思绪一下子拉了回来,夹在书里面的插画撒了一地。
一个满身拎着行李的小胖子艰难地弯下腰来,帮他把那些精美的插画一张一张地叠好,刚才就是这个胖子把他捧在手里的书撞掉了。
“你在等海上列车?”小胖子忽地眯起了眼睛,指着柯哀的六芒星校徽惊讶地说。
小胖子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枚一模一样的校徽来,银制的象面上雕刻了树枝般的花纹。他那张肥胖白嫩的脸上挤出了一个惊喜的笑容,就像是在异国他乡遇到了失散多年的兄弟一样。
两人对照着六芒星校徽,不约而同地露出一种白日见鬼的神情,因为他们都没有听说过可以在海上行驶的列车。
小胖子把行李统统甩在了一边,一屁股在柯哀旁边坐了下来,主动伸出手来:“我是新生,皇甫帅。”
“我也是新生,柯哀。”柯哀瞥见皇甫帅掌心里的印记,笑着和他握了握手,顺便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小胖子。
皇甫帅穿了一身宽大的背带裤,脚下套了一双青蓝色的休闲皮鞋,整个人坐在靠椅上的时候,虽然脸上布满了笑容但是看起来有点儿颓废,尤其是那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落满了头皮屑,不知道多久没洗了。
“你不是中国人吧?”柯哀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我的父亲是朝鲜人,母亲是澳大利亚人,严格来说我算半个朝鲜人,”皇甫帅愣了一下,“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们中国没有皇甫这个姓氏……”柯哀挠了挠头回答,看着这个身高160体重160的胖子,疑惑地问:“你怎么不在朝鲜等车,跑到中国来了?”
其实柯哀是从皇甫帅的异国面孔和别扭的普通话里面看出来的,他只是随意问了一句,没想到猜测竟然是对的。
皇甫帅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那个叫Alice的漂亮小女孩给我发了短信,朝鲜因为一些政策的缘故,没有开通海上列车的站点,并且给我提供了最快的路线,那就是来中国南方的车站,所以我已经三天没洗澡了……”
“我只是没想到你的中文也这么流利。”
“因为我是在中国东北长大的,会好几种语言,要我给你来一首朝鲜民歌么?”
两人不知不觉交谈了起来,柯哀一边盯着列车时刻表上随时可能出现的任何一条关于海上列车的记录,一边和皇甫帅搭腔。
其实和一个陌生人立即熟络起来并不是他的长项,他的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让自己表现得像是在和失散多年的老友聚会一样。
可是时刻表上始终没有出现过任何一条有关海上列车的信息,皇甫帅说上一次吃饭是在昨天晚上,自己饿坏了,跑到了一层楼的小卖铺买零食。
时间到了凌晨一点,广播里不断地播报上车通知,候车室里的人越来越少,到最后只剩下了两个人。
一个是柯哀,另一个是坐在他对面的人。
那个人脸上戴了一块獠牙毕露的恶魔面罩,留着一头利落的银白色短发,打扮得有点儿像万圣节专门吓人的恐怖鬼魂。
柯哀只顾着和皇甫帅搭腔,压根不知道这个人什么时候坐在了他对面,也不知道火车站为什么会把这种打扮的人放进来。
“你也在等海上列车么?”柯哀有点儿受不了了,因为那个人始终一言不发地坐在他面前,偶尔抬起头,露出刘海儿下面一双猩红色的眼睛,让人不禁后背发凉。
“要杀了他吗?”那个人说。
“杀了谁?”柯哀有点儿没头没脑地问。
“所有阻挡在我们面前的人……或者怪物。”
柯哀茫然四顾,整个候车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哪里有怪物?”
那个人抬起眼睛,柯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皇甫帅正兴高采烈地抱着两桶泡面从门外走进来。
“不不不,他又没干什么坏事?为什么要杀了他?”看着他的眼睛,柯哀觉得一股恐惧从心底深处涌了出来,像是有一条冰冷的毒蛇趴在了脊梁骨上。
他缓缓地摘下了面罩,抬起苍白如纸的年轻脸庞,一张嘴唇薄而苍白,像一个失血过多的病人。
“这么多年来,你始终改不了懦弱的毛病,所以这个世界上才有那么多人因你而死,可你从来没有为自己的懦弱付出代价,因为总有人为你的愚蠢买单,真残忍,不是么?”
两行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了下来,莫名其妙的,柯哀低下了头,心脏像是被什么攫住了一样疼痛难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