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抬起头,隐在眼镜后的眼像是藏了一个宇宙的无底漩涡,薄唇紧抿着,身上的温润一下变成了深沉。一瞬间姜月冷竟没看懂他的表情。
他没看姜月冷,只是向外看着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
“五年前,我出了一场车祸…”他的嗓音淡淡的,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我爸把我送到国外治疗,每年都有固定的修复疗程,所以就在那边毕业了。”
姜月冷懵了下,她没想到是这个原因,看着他久久不语的背影,当即抱歉地说:“对不起啊,我没想过揭你的伤疤,真的对不起!”
少年却是一笑,缓缓说:“都是过去的事。”
姜月冷点了点头,试探着问:
“你这么乐观,一定度过了很多在黑暗中的日子吧?”
陆疏雨如笋般细白的指尖划过君子兰的叶脉,自嘲一笑:“倒也不是…”
他抬头看着姜月冷,眸间恍若倒映万千星河,令姜月冷呼吸一滞,惊艳了一瞬。他的嗓音十分悦耳,细听还有几分无可奈何的宠溺。
“是因为一个人。”
此刻姜月冷却不能当故事地听,因为那边的人又用那种目光看她。为什么这么看她?那个人又不是她!
姜月冷真想冲着他喊句:喂,你这眼神管理不到位啊!会让人误会的!
奈何他说完这句就沉默了,只留下刚刚那耐人寻味的眼神。
好歹是来还人情的,总不能这么尬下去。
姜月冷:“我就知道一个身残志不残的励志人物,一场意外,他的腿截了一半,换上了假肢,亲戚朋友都劝他拿上赔偿,就在家休养。”
“怎么可能?他还是每天起早贪黑,披星戴月的那个呦。然而,功夫不负有心人,正赶上国家改革,市场经济逐步建立,他抓住机遇,经营规模一步步扩大,最后建立了自己的公司!”
“怎么样?是不是很牛逼!很励志啊?”小姑娘讲得口若悬河,还卡着节拍,到了某些重点地方还重读。
姜月冷自己很自信,她都拿出了“看门本事”,小学演讲时的抑扬顿挫,相信陆疏雨定能感受到这份激励,还有,嗯,她的善意。
少年看着她,穿着白裙子的小姑娘叉着腰,头微微扬起,眼里都是“快夸奖我”。
额!怎么看,都像一只小鹌鹑,叉着腰,叽叽喳喳地演讲,嗯,像极了小学生的演讲。
但还是要表态,陆疏雨憋住笑,像鼓励小学生般:“嗯,很励志。”
就差一声“你做得很好,奖励你一朵小红花。”
小姑娘很傲娇:“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
说到后面,陆疏雨没听清她说了什么。然后她很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说:
“所以,你看,世间不幸数不胜数,不能选择的有很多,但能选择的也有很多。比如,一份从头开始的勇气,一往无前的果敢,还有一颗珍视自己的心。”
那事以后,许多人都给过他安慰的话,甚至还有界内有名的心理医生来开导他。
可只有她,只有一个她,不管什么时候,说的话总能剥开他层层防备,给他心灵的震撼一击。
周将有一首诗《沙漠》,是这样说的:
这里荒芜寸草不生
后来你来这走了一遭
奇迹般万物生长
这里是我的心
他在黑暗的沼渊待到心头寸寸成灰,她一来,就点亮了所有。
不管从前,还是现在。
姜月冷看着陆疏雨迷离的眼眸,她不过安慰一下他,他怎么就走神了?
陆疏雨缓过神来,就看到小姑娘一脸幽怨地看着他。他尴尬地咳了几声,就随口一问。
“你刚刚说的那个励志人物是谁?”
姜月冷傲娇地哼了哼:“我外祖父。”
陆疏雨:“…………”
姜月冷:“其实还有我大伯,也是残疾人,白手起家身价几亿,我三姑母的二表姐的儿子,取得了残奥赛的总冠军。我小姨父的五叔年纪轻轻就患了肌萎缩侧索硬化症,整日坐着轮椅,却是那个什么什么理论的奠基人!还有……”
陆疏雨:“…………”
小姑娘就像背课文,如数家珍般,还扳着手指头。
陆疏雨十分怀疑她认不认得这些人:“谁和你说的?”
“老姜。”
“老姜是谁?”
“我爸。这可是我从小背到大的,他每回都要检查我的。”
沉默,迷一般的沉默。
这是什么奇葩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