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打了，谦儿，你们别打了！”父亲见二人动了手，立即打圆场，对胡大老爷说：“胡大，既然你们是这么势利无情，那我们也不想再和你们多说了，休书呢，拿出来吧，我们签了便是。”
“爹！他们欺人太甚，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云谦大急。
“算啦。”父亲摇摇头。
胡大老爷见父亲服了软，心中得意，微笑说：“云谦啊，事情闹到今天这个地步，我们也不想……”
云谦见形势对自己不利，父亲又下了决心，只好不忿道：“别假惺惺的，休书呢，快拿出来，我签字画押便是。”
“好，痛快！”
胡大老爷摆摆手，管家飞快跑开了。没过多久，管家便拿来了一张休书，身后跟着一名丫鬟，手里拿着笔、墨、纸砚、印泥等物。
云谦从管家手里接过休书，定睛仔细查看。那休书显然是早就写好了，乃是按照帝国法律认可休书逐字逐句抄写的，不过墨早已干透，应该早几日就写好了的。云谦飞快看完了休书，确认了没有问题，这才提起毛笔，在落款处签下自己名字，又摁了手印。
管家从云谦手里接过了休书，递给了胡大老爷，胡大老爷看了看休书，松了一口气，挤出一副笑容，对父亲说道：“兄弟，别怪我。这事是当年两位老爷子糊涂才有了今日麻烦，别的事情都好商量，唯独胡恋的终身大事不可马虎。这样吧，哥哥我略备薄礼，权当做补偿你们家了。”
管家飞速从仆人手里取过一个礼盘，掀开红绸，递到了父亲面前，父亲低头一看，只见礼盘里摆着两锭银子。银子在世面上流通得不多，但按照市面上的价格，一两银子约等于一贯钱，面前的银子至少有二十两重，那便是二十贯，胡家也算是不小的手笔了。
云谦大怒，想也不想，上前一步，猛地掀飞了礼盘。胡大老爷脸色一变，纳罕道：“怎么，云谦，你嫌少？”
云谦却不想理会胡大老爷，扶父亲站了起来，大步朝外走去，走到门口，丢下来一句：“是的，我嫌少，我们云家的尊严，你买不起。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说罢，云谦和父亲便头也不回离开了胡府。走出胡府外，三叔终于忍不住问道：“云谦，那可是二十两银子，差不多可以换两万钱呢，就算胡家再不厚道，咱们也不至于跟钱过不去吧。”
云谦还未想好怎么说，父亲先开了口，说：“谦儿做得不错，这钱咱们不能拿。”
云谦点点头，说：“爹，您曾经说过，人穷志不短，咱们家虽然不如胡家发达，但志气可不能输了胡家。”
“对。走吧，咱们回家。”
走了一截路，父亲表情依然沉重，二婶三婶努力找话，父亲却始终双唇紧闭，一个字都不想多说，想必下午没少被胡家人挤兑，已经自尊心大伤。
云谦回过头，胡府的大门已经远远地落在了身后，心里愤愤地想：“这一趟云家丢了大脸，日后回到阳泉县，县里乡亲还不知道怎么看我笑话。唉……若是我能争气一点，爹也不至于被胡家欺负成这样。”
回到三叔家里，人人都没了说话的心情，草草吃过了晚饭，便各自归屋睡觉。云谦把堂屋里的八根长条凳并联在一起，再铺上一层棉絮，两张简陋的床便铺好了。云雷和堂姐们玩了一下午，玩得累了，很快就上床呼呼睡着了。云谦却辗转反侧，脑海中不停回忆今天发生的一连串事情，一会是胡能、杨金、马天齐等人充满恶意的笑容，一会又是胡大老爷那势利的嘴脸，一会又想起了父母归来时，那沉重哀怨的表情。
云谦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怒火在胸膛里越烧越旺，根本睡不着。翻身起床，在堂屋外徘徊走了几回合，不但情绪没有压下去，反倒越来越生气。一仰头，天空繁星点点，头顶挂着一轮皎洁的圆月。
云谦不禁心想：“本来以为晚上要下雨，看这天气，明天却是个大晴天，也罢，左右睡不着，不如出去走走，找个无人的地方发泄一通也好。”
说干就干，云谦蹑手蹑脚走到厨房里，提起一盏油灯点燃，走出了院子，分辨了一下方向，朝着代州城相反的方向行去。
想着白天的事情，云谦信步乱走，走了一段路程，周围的环境越来越陌生。云谦心里一惊，便转身往回走。哪知道这一带云谦根本没来过，黑夜里又昏暗看不清路，又走了一会，出了一身臭汗，云谦不但没找到回路，竟然还走到了一处乱葬岗来了。
本来就心烦意乱，这会云谦终于情绪爆发了。他把油灯一扔，冲到一旁，冲着一颗大柳树边用拳头猛击树干，一边猛击还一边大叫：“胡恋，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不想嫁我还不想娶呢！胡能，你个狗日的东西，我打死你，打死你！”
打了好一会，一直打到手臂麻木了，云谦这才收手，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提起拳头一看，上面乌黑一片，不知道是血迹还是沾的树汁。
云谦抬起胳膊，擦了擦满额大汗，茫然地朝四处打量，眼前一大片都是鼓起的坟包，墓碑东倒西歪的，好一点的是白色的大理石墓碑，差一点的是黑色的木制墓碑。还有许多坟没有墓碑，显然已经很多年没人祭拜过了，坟包或瘪了下去，或被不知道野猪还是老鼠拱出一个个洞，有的棺木都露在了外面，更有些棺木被雨水泡烂了，尸骨露出来了，陪葬的衣物散落得到处都是。焦黑的木桩东倒西歪的指着天空，耳旁不时传来乌鸦“嘎嘎”的叫声，加上远处隐约跳动的鬼火，不禁令人毛骨悚然。
云谦不是胆小的人，但此时也忍不住有些心里发毛，于是从地上摸索着捡起油灯，准备原路返回，重新找路。
就在这时，忽然呜咽的声音响起，越来越近，一团绿森森的鬼火忽明忽灭地飞到了云谦的面前，堵住了云谦的退路。云谦大惊，强忍心中惊骇，从脚下拾起一团泥块，用力朝鬼火掷去，泥块穿过了鬼火，鬼火不但没熄灭，反倒猛烈地燃烧了起来，火光中，隐约出现了一个人型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