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凡竟是为了买一本书?
端木落月微微有些惊讶,他望着师傅,似乎在揣测他有什么奇怪的阴谋,老头子只是无辜的看着他,然后下达了这个不可违的命令。
“你必须去,越快越好,如果你胆敢违抗,我就要把你从泰山除籍!”
他困惑的是,若是要得凡间的某样物品,拜托白祁岂不是更容易?就在他思考的时候,已经敛去了周身庞大的仙气,站在炎子江沈家村的石桥边了。
此时天色不过早上7点,从四村八镇过来赶集的乡民已经熙熙攘攘了,这些人中多是成群结队的妇女,大约是注意到了桥边上一位白发明颜的清俊男子,比自己家的糙汉帅多了,从原本的只是偷看,恨不得把眼珠挖下来黏在端木落月身上吸看。
“哇,我赶了30年的集,从没见过这样漂亮的人啊!”一名妇女的口水都快淌到河里了。
“是啊,是啊,本以为县里那个冯家的子弟就是咱们平乐县最好看的男人了,没想到一山更比一山高啊。”
“别说了,那个儒腐书生哪有眼前的这个人好看,天啊,简直帅的不是人了,周围的空气都在发光啊!”
端木落月听见诸如此类的评价不绝于耳的传入自己耳中,烦的是眉间一皱,他本是素服微访,却还是在这些乡民中引起了关注。
他本是想进集市找到纸坊买书,然后迅速回到九重天,可这样被围住,实在是寸步难行。
他不像白祁那般极其以自己的美貌所傲,惯常于清修的他早已如古泉深水那般心思幽寂,可没想到被这些乡民一团围住,他反倒有些慌乱,毕竟不能用剑把这群看热闹的乡民给砍了不是?
端木落月扬手掀起一片金尘,他以衍生之术修改了乡民们眼中的自己,变成的是一个样貌无其的赶路书生,骚乱才慢慢停止。
走过石桥,路过两旁狭窄的糖铺,油铺,茶摊和古玩店,就是垂柳亭旁的一大片空地,空地被炎子江水环住,磨坊,染坊,纸坊,缫丝坊都在临水一侧。
集市中每个铺子都派了伙计在垂柳亭外的空地摆了小摊,一些从外地来的货郎扛着插满糖人的货棍惹得孩子们在他身后一个劲的跑,许多珍奇小玩样式新颖,色彩斑斓,这些都是九重天没有的。
端木落月平日下凡多是为了处理荒气泄露,哪里有空去逛这些人间的集市,此番热闹倒寡居清宫的他倒是了解为什么老顽童不喜欢九重天,老说自己家是和尚庙很无聊的缘故了。
凡俗的烟火气,的确胜过山川无数。
可他终究不是这世间之人,这些世俗与他是没有任何缘分的,即使入眼也如同云烟,在他心中引不起一丝波澜。
他的步子在拥挤的走道间被赶集采买的人推着往前走,忽然感觉自己腿部以下被接连撞了好几次,待他回头,一伙7,8岁的幼童手里拿着纸风车开心的朝纸人摊跑去,他往后一让,孩子们看见纸人摊,发出哇哇的惊叫。
看那扎纸人的匠人是一位年过半百的糙汉,相貌是寻常的岭南人,此地有一种习俗,便是谁人嫁女或是高中,家人都要买一组纸人放在祭台上与祖先同祭,再扯下来放归新人屋中,起到挡在祈福的作用。
那个撞他大腿的男孩子半个身子压在柜台上,朝那纸匠喊道:“徐爷爷,我姐姐前几天嫁去城里,娘让我来找你拿做好的纸人。“
“早就做好了,小虎,拿回去的时候可不要在地上摔坏了。”
匠人摸了摸男孩子的头,笑着把一个容貌如真人一般的女纸交给了小虎。
“放心吧爷爷,小虎最喜欢姐姐,一定不会让姐姐的纸人受伤的。”
那顽皮活泼的孩子吧手在裤子上擦干净,踮起脚尖接过了姐姐的纸人,如同撵着一束花似的捧在手里,他个子矮,集市人又多,他害怕纸人被挤坏,小心的举在头顶,端木落月看着那孩儿的背影颇觉有趣。
他那孩子手里的纸人,似乎做的过于真实了,虽然他没见过小虎的姐姐,但光是看那纸人,就仿佛看见一位初嫁女子的风华与娇羞。
端木落月在这熙熙攘攘充满人气的乡村集市中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仙气,但极快的消失了。
“公子,您想买些什么?”
许是察觉到自己在发呆,那扎纸的匠人朝端木落月问道,他的声音粗稳低沉,让人有一种莫名的亲近。
“师傅,请问您这里有无字书卖吗?”
“公子您怕是在与老汉说笑,没有字的纸哪能叫做书?咱们扎纸人的用的都是白纸描红上妆才成了人的。”
那匠人手里正拿着一个未描红上妆的纸人,呵呵笑了起来。
“先生的手艺我刚刚看见了,简直如同再造生命一般,好像孩子像是看见了自己姐姐还在身边一样。”
匠人细细端详了他一会,旋即笑道:“什么造不造人的,只是一份糊口的手艺罢了。虽然不知道你要买什么,但集市当天纸坊不开,我这里有些散纸,是早几天从纸坊买的,你要不嫌麻烦可以拿回去自己钉。”
端木落月接着那匠人从身后的一个草框里匀过来的一叠白净通透,柔软如肌的纸张,从袖中取出两粒银子递了过去,拱手谢道:“那便多谢师傅了。”
徐师傅没有接他的银子,反倒是一直看着他:“你没从我这里拿走手艺,钱就不用了。只不过我很少见专程来买无字书的人,难免有些好奇。”
端木落月自然是不能说是泰山大帝叫他过来买的,只淡淡称家中有急用。
徐师傅虽然面容粗糙,眸子却极其深邃,他的声音在人声喧闹的集市中听的很清楚:“公子可知人们为何要来找我纸人?”
端木落月想到那刚走的男孩,“想必是挂念亲人吧。”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噢?”
“公子看上去像是个读书人,老汉便贪嘴多说几句——这纸人虽说是一件喜物,但在寻常人家中,却是承载着生离寓意。俗人总觉得死去的人不能再见是一种悲伤,但活着的人却不能挂念的痛楚是死者的数倍。
纸人不会说话,不会动,却是活人缓解生离的念想,嫁出去的女儿,求学远游的学子,爱而不得的恋人,都是我的客人——我想请问公子,您相信世上有起死回生之术吗?”
端木落月楞了一下,再看那姓徐的匠人,越觉得话语中略带不凡,早听闻人间有许多奇人异士,今日一见果不虚言,况且就连天上诸神都不能窥见人间的秘密。
“自然是不存在的。”神死都会身生肉灭,何况凡人呢,倘若这世间有起死回生之法,他一定会竭尽全力复活永真,不让自己心中永久的留下遗憾。
徐师傅笑了笑,他从怀中取出一个没有上妆,甚至也分不出男女的纸人递给端木落月,“我看公子气质不凡,与你交谈甚欢,此物乃是我的一点小心意,请公子切莫推辞。”
端木落月接过纸人,反复端详着,它看上去比小虎手上的那个纸人粗糙许多,但却更加富有灵气,他虽不知有什么用处,那股熟悉的感觉鬼使神差的让他默默接了下来。
“纸乃世间薄弱之物,我能看出公子冥冥中与其有一段缘分,还请公子好好维护珍惜啊。”
徐师傅呵呵一笑,重新拿起画笔给手上的另一个纸人上起妆来,由得端木落月如同那海里的游鱼被海潮裹挟飘去了远处。
我..与纸..有缘?
端木落月微微一愣,他自降生之日起就是劈死父母,害死兄弟家人的孤骨之命,点仙台上早已写好了他六根断净,永世寡缘。
他看着纸人,淡淡笑了笑,也许只是人间的匠人一段美好的祝福吧。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人忽然拉住了端木落月的袖子,待他转过身来,竟是一个年轻清俊的蓝衫书生,令他惊奇的是,这书生相貌竟同自己极为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