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纸看着端木落月离去的背影，内心一片寂然。
“早听说伏炼魔君与落月仙尊乃是师兄弟，今日一见，可见传言中的手足情深实在不假。”琉璃苏笑了笑，即使经过战斗，他水蓝色的长袍上纤尘不染，阿纸从目光从他身上移到他的脸上，发现他的肌肤也是如女子一般白皙透明，散发着珍珠般的光泽。
“世子，虽然燃烬已除，可我又该怎样离开百里墟呢？”阿纸急切的问道，小雕她们要是发现自己失踪了，肯定会很着急的，加上鹿野院的猪最近下了小崽，她也得抽时间赶回去喂啊。
不过她怎么好意思跟世子说，自己要回去烧火喂猪才那么拼命出去的？
琉璃苏望着阿纸，又是一笑：“只是没想到落月仙尊也如传言中那般严厉，阿纸姑娘，让你受委屈了——只不过也不要责怪仙尊，他乃九重天第一战神，若是处处慈悲容人，早就被对他心怀不满的人给拱下来了。”
阿纸本来心里满心抱怨，听世子一劝慰，心情顿时如百里墟蓝蓝的天空，绿油油的草地那般舒适，这样地位尊崇，人品高贵的世子大人为什么会屈居在小小的百里墟内呢？
况且他还被藏在了那柄小小的龙骨扇内，跟自己一样出去，比自己委屈多了，还反过来安慰自己。
想必这就是真正强大之人所拥有的克制力吧。
“世子，你有没有想过带着族人离开龙骨扇重新回到西海？”阿纸望着琉璃苏问道，只见世子立在原地，微微一愣，半晌没有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随即莞尔一笑，摇了摇头。
“多谢阿纸姑娘好意，只是千年虫族天生蜗居，不问世事，在百里墟或者西海都是一样的。”
“难道说..西海也像百里墟一样被时空割裂了吗？”
琉璃苏叹了口气道：“千年虫族本是以一指之力可以御千军的结界闻名于世，只不过我们的结界都是用来保护自己，毕竟我们族人数量稀少，生长速度非常缓慢，灵力积聚的速度是其他种族的数百倍，但我们也知自己弱处，仅是为了自保而已。”
阿纸闻言，不觉内心一沉：与世子合力战斗之时，他的灵力绝对不亚于伏炼与端木落月，但他以守为攻，掌握着战局的节奏，这才给自己以及伏炼创造出一击必杀的机会。
“凭世子的能力，在九重天也是非常过人的，您为什么不愿意离开海底，去天上当神仙呢？”
“神仙？”琉璃苏转身站定，唇角似乎被风吹了起来。“阿纸姑娘，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什么是神，什么是人，我们又是什么？”
阿纸被这个奇怪的问题问住，她自被唤醒那时起，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是黑冥心，还是宫婢阿纸，那么宫婢阿纸又是谁？躺在沈家村小院书架上的那本旧书里的纸，又是什么？
“神仙..倒不如说和无烬，燃烬那样的怪物是一样的东西，只不过我们的力量来自于天地间一丝清气，借以时间修炼，才有了如今的化身。无烬此类邪气就没有这样好运了，他们不纯且污浊，这是上清下浊的由来。”
“可仅是如此，神仙就比凡人高人一等吗？凡人在万年前由女娲泥塑，借以自身的血化成了人，身上有了热气，血液才因此而流动。可是神仙呢？早已没有冷热，痛苦，悲伤，喜悦的情感，我们活了太久，对世间一切都看的太淡，余下的只有不断滋长的傲慢。”
“我们是什么？是神仙难以自问的问题，倘若我们深究下去，我们其实同妖，魔，人，甚至最下等的浊气属于同宗，此等概念是九重天万万不能存在的，可我偏问了，便害的全族离开天上，被打入西海海底——可这么多年，我依旧在思考，所谓的神..究竟是什么？”
阿纸不敢细想，这个问题延伸下去，几乎可以撼动九重天的根基，甚至改变三界，原来琉璃苏竟然是这样被放逐，他只不过是一个好奇自身存在的人，竟得到如此遭遇，实在是令人同情。
“抱歉，阿纸姑娘，我总是爱说些奇怪的话...百里墟许久没有访客，我说的有些多了，还请你见谅。”
阿纸急忙摆手道：“不，当然不是，我很高兴跟你说这些。其实我也一直疑惑自己到底是什么，却没有人可以解答..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仅仅是为了报复，唤起我，不如造一把更厉害的武器..可为什么是我呢？我不明白。”
琉璃苏望着女孩子笑了笑，“冥冥中自有定数，你不知一切的起源，而天地也不知自己从何而起，许多年来我们一直在探究这个问题，想来整个仙界也只有百里墟的人才敢触及这样深不可及的秘密了。”
“秘密？——是所有神仙的秘密吗？”阿纸很惊讶。
“不错，探寻着我们为何而生，为何而死——我们的起点在哪里，又要往什么地方去才能找到终点。我们相信万物有始终，天地也是如此，妄想改变天道的人，即使是神，也难逃天理之手。”
琉璃苏微微一笑，深沉如水的眼眸里似乎落满水色的火焰。
“阿纸姑娘想要出去，倒不是不可能——只是虽然破掉了燃烬，但邪气还会重组，我身为灵女在百里墟郊外设了学楼，专门观测邪气的增减。往往在邪气最盛之时，也是结界最弱之时——阿纸姑娘届时可以穿破结界来到灵虚境内，找到邪气的源头。”
“那龙骨扇灵怎么办？”
“倘若百里墟在法器之内，器灵最初炼化过于狂躁的表现应该是在驱除燃烬这样的邪气的自保之措，想必器灵也不堪此扰，如果你能在灵虚境中找到器灵——有道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如果能一同携手，想必你彻底净化百里墟的关键。”
琉璃苏娓娓说着，无意中给阿纸指出了一条清晰的明路。
“阿纸姑娘在两场战斗中元气大伤，不如随我回学楼休养几天，再探灵虚境也不迟。”
“那么便劳烦世子了。”
学楼——便是千年虫族汇藏着三界众生中所有隐秘典籍的地方，据说一共有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层，每一层都记载着天界的一个秘密，住在学楼中的千年虫族人一辈子都不能允许离开，而楼主是唯一一个能离开学楼的人，但离开了也必须守口如瓶。
千年虫族正是因为极其隐秘，虽然弱小但也与天地共存了数万年。
而学楼第一次打开迎接外人的门，竟是为了一张纸化为的女子——阿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