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年迈书生,攀岩在高耸入云的东篱山主峰定云峰上,他背着一个破旧的书箱,身后还牵着一个小童。
这二人衣着单薄,小童的皮肤稚嫩,在冬日的高山寒风里冻的通红。
日暮里,师徒二人相伴而行,静静地在这崇山峻岭之间默默前行。
“纹鲍啊,你可知道为何为师每年都要强撑着来东篱山走一遭罪受吗?”老者显然是有些累了,于是便找话头对着小童刁难起来。
只见那小童噘了噘嘴吧,有些心不在焉的转过头去。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这一路行来也是着实辛苦了些,便默默地又把头转回来,看向年迈文士。
“知道,师父是想念那个大徒弟了,只是人家身居庙堂不得闲,只得来此相见一二。”小童一本正经的回答道,只见此时此刻的师徒二人大眼瞪小眼都想不出别的什么话题。
“老伯,可有酒啊?”突然,一个突兀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只见一个面容清秀且英俊的年轻侠客正笑着拍了拍老人背着的书箱。
老人回头看了看,见年轻人相貌堂堂,一表人才超脱俗世之正人君子,老人笑了笑,随即又摇了摇头。
“没有,但若公子想要问些学意道德,我这里倒是还有个半斤八两。”老者声音有些留恋,可能是回想起前些天喝到的哪壶上好花雕酒的沁人酒香,但如今物是人非,只有余味。
“无妨,我要问酒香之意为何于我口却反倒犹不如醋香。”年轻人微微一笑,便顺藤摸瓜的笑道。
老人闻言略微一皱眉,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年纪七十有六的年迈文人随即眉悄然舒展开来,一双已经脱水的眼眸开始变得容光焕发。
“此问非常刁钻,以我之见,托公子之意,何如?定是难服也,却说以先人君子之见,何如?认可则是,不服则不是,求知者心在自我只见,何必求哉?”老者说完旋即将腰间口袋里的一枚铜钱掏出,向着空中的那一抹晚霞抛出,一个美丽的弧度展现在白衣眼中。
年轻人低下头回想片刻之后,他又抬起头。
年轻的陈洛行此时此刻已经是热泪盈眶,他的一袭白色衣衫不知何时白里透红,美好艳丽。
一旁依旧静静赶路的年轻小童见此场景,不由得也是一愣,他的内心之中顿时便对此刻的年轻人生出了几分好感。
“大哥哥,你是江湖人吗?”小童有些好奇,毕竟现在的陈洛行手握一柄剑仙名剑,飘飘乎如仙人。
年轻侠客闻言,笑上了一笑,随后便点头又摇头,最终再无下文。
小童有些觉得有趣,转身看向师父好像打算开口问一些有关于江湖人的仁义道理。
只见老者看到了此时此刻的有趣小娃儿,只是无奈摇了摇头便道:“为师只懂书本死理,不知江湖侠义。”
然后,无疑是小童悻悻然点了点头,闭上了嘴巴。
白衣剑客见此场景不由得苦恼一笑,随即看了一眼老者的神色便认真的对小童解释了起来。
“我们江湖人,不是在市井巷弄随便闹闹就是了。能够被称之为江湖的地方,随处可见,但是江湖对于每个人而言都不一样,飘在江湖,飘在江湖。走出生活的熟悉区,四海为家,便是江湖。而此间有气节者,皆为我大好江湖的大好儿郎。”
他的声音安静且沉着空明,有如水滴穿青石,白雪落山涧。
“哈哈,说的不错。”老者闻言轻轻一笑,对着面前的年轻人赞许起来。
“世间人对江湖皆有不同看法,各执己见混杂不堪,若说何为江湖?人生地不熟,飘荡一生行即是。何须解释为人世所驱,地利所迫。”老人继续赞许道,他的神态非常开朗,仿佛多年以来的一个苦恼问题突然解开了,不由得感觉面前的年轻人更加顺眼了。
“敢问可是徐老先生。”陈洛行见眼前老者面容和煦,便壮起胆子又问了一句。
却见那老人闻言,不仅没有感觉到惊讶,反而是理所应当的点了点头。
“正是。”老者正经言道。
只见他说完此话,整个人都变得神清气爽了起来,他的表情异常认真且骄傲。毕竟,自己可是教出过一国首府大人的男人,不管是如何看待,那都是教育圈的泰斗了。
老人姓徐名理字方浩,乃是南翔首府张知寂的授业恩师,没有之一,只有唯一。
却见那名年轻游侠儿一袭白衣胜雪,在红霞的映照下,他掏出了一卷竹书,正是那卷曾经悬配在北邑笛风洛明忌腰间的,白玉集。
那老者见到此物顿时眼前一亮,踉踉跄跄的跑到白衣身前,接过那一卷竹书,只见他的脸上,笑意顿时涌上面庞。
“你是笛风之后?”他颤颤巍巍的问道,方才还血骨方刚的年迈文士这一刻却仿佛从未读过书的年轻人。
他笑了,笑得很凄凉。
“先生,您曾经的承诺都已经全力兑现,那我呢?”老者喃喃自语道。
他枯瘦的脸颊本来还有几分生气,这一刻无疑已经变得死气沉沉,再也不儒雅矜持,安逸仔细。
“先生,您说的一诺千金方位侠,肝胆相照方为士,在我眼中的,本来是那般可笑。”老者有些许自嘲,完全没有一位一流读书人的大气魄。
“但是,你做到了,从今往后,徒弟将谨遵师父教诲,祈祷万物皆安逸。”老者继续自言自语道,只是此时此刻的他不由得感到,越发苍凉。
年轻人又轻轻看了眼这名年迈儒士,终于是在他肩头拍了两下,随即那到身影便随着日光而去。
白衣陈洛行,终于不再学着常人那般规规矩矩,他所谓的字典里没有重要两字。
一道身影自高空落下,正是白衣陈洛行,只见他衣袖飘摇,步伐稳定如同涉阶而下。
老人有些吃惊的看了一眼身边的年轻人,终于他朗声大笑。
笑声回荡空谷,不绝于耳。
这一日,白衣回到大雁矶之下,又乘马车,驱车少一人。
他脸上尚且还有几滴未曾干尽的泪珠,于是,他终是拭干了泪水继续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