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缨躬身行礼,将特意选出的几本账本承上,又把自己画的那几张纸按顺序贴在张主簿准备好的一个大门板上。
皇上挑挑眉,去看张主簿。张主簿躬身说:“这是郡主自己弄出来的,我们除了端茶送水,做些苦力活,完全没有插手。”
皇上去看沈父:“你养了个好女儿啊!”
沈父行礼:“不敢承皇上夸赞,小孩子,闹着玩而已!”
皇上就是笑着摇摇头,又去看户部尚书:“先生您看呢?”
户部尚书曾经进宫给当年还是太子的皇上讲过书,所以皇上习惯私下喊他先生。
尚书捧着茶水,很是矜持的点点头:“是个有灵气的,我刚才大概看了下她所记的条目,看法很是独特。”
在一边正把自己当小助理拼命贴图的沈缨,心中暗想:“自然是不同啊,咱们学的记账法都不是一个派别啊!”
她趁着回身拿图纸的机会,偷偷看那几个就看她忙活,自己坐着悠闲喝茶的几个人,其中还有一个是自己的亲爹,都忍不住撇嘴。
她当然不指望这几位大佬上来帮忙干活,可是他们不是应该很严肃很着急的么,这么轻松是个什么路数。还有,尚书大人,还有爹,这是在监狱啊,自家爹还带着手铐脚镣来的,就这么坦荡的么。还有,那个据说把尚书大人给骂的以头抢地的皇上,你怎么变的这么平易近人了。
沈父发现了沈缨打量的眼神,一个瞪眼过去,吓得沈缨忙转身专心干活。
皇上和户部尚书都笑了笑,皇上还和蔼的抬抬手:“小孩子,你吓她干嘛!”
沈缨在心中腹诽大人果然都是大骗子,一个比一个能演。
沈缨贴在门板上的,是她把这几个月的一些开销科目数字写下来做了曲线图,还有各个地方用度的气泡图,还做了环比增长率的数值显示。
等她一点点都贴好,本来在聊天的几个人也静了下来,都眯着眼睛去看那些图。
地牢中光线不好,沈缨又用的炭笔,其实整个图形是不大清楚的,就算张主簿又去弄了几个灯挂上,看起来还是比较模糊。
户部尚书眯眼睛看了会,最后还是干脆直接走到门板前仰头去看。
沈缨不知道这个时代的人能不能接受这种曲线图的表示方法,站在一边战战兢兢的说:“尚书大人,我这样绘制账目变化,您觉得如何?”
尚书也不答话,就拽着自己的胡子仔细的看,看的目不转睛。
因为尚书正好把木板挡住了大半,沈缨也不能把他轰走或是直接在他旁边说啥,就尴尬的看着他在那研究。
还是皇上看出户部尚书一定看出了问题,也颇有趣味的走了过来。
“永平郡主啊,你这些弯弯曲曲的画的是啥?山水么?”显然皇上是不太看账本的,看着那堆曲线略微有些头晕。
沈缨想扔给他一本资产负债表让他学习,作为一个金融从业人员,恨不得见一个人就讲一遍记账法啊。
尚书又看了半晌,皇上都忍不住想要用手去戳他了,尚书一拳敲在掌上:“这个方法秒啊,看的清清楚楚啊!”
剩下几个人,除了沈缨意外,完全不能理解哪里清楚了。
户部尚书也没顾上他们,而是先去跟沈缨求证,他指着一个科目的曲线,还指着另外一张图表的一个部分问:“这些地方有问题对不对?”
沈缨点头:“您老真是眼光如炬,就是这里,而且这是最严重后果的一部分。”
户部尚书本来听到自己对了,还很高兴的露出了个笑容,不过一想到这是有人在处心积虑的贪墨物资,表情又严厉起来:“真是胆子不小,胃口也不小啊!”
皇上忙打断他:“先生,您看明白了,倒是跟我们说说啊。”
尚书摇头:“我这不过是因为郡主已经把这些画出来,我才能看出些端倪,具体的,还是要郡主来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沈缨,沈缨忙拿过从张主簿那边借来的一根去了箭头的羽箭当教鞭,开始挨个跟他们讲每张图都是用的什么科目和标准做的数字统计,然后这些曲线、气泡图、饼状图,还有数据列表都代表了什么。
然后等除了户部尚书以外几个人都听懵了之后,张主簿没忍住问:“郡主,你说了这么一堆,到底说明了什么啊?”
沈缨过了一把讲课的瘾,也习惯了这些没学过财会的人根本听不懂,笑着把箭杆指向了刚才尚书说有问题的那几处:“前面说的,是告诉皇上和各位大人,我都是从哪些用度里查的数据,而有问题的,就是这几个用度,还有这几个地方的用度。”
皇上眯着眼睛看那比其他曲线看起来陡峭的条目:“你是说这几项用度的增幅跟其他用度的不符?”
沈缨躬身:“皇上圣明!这户部用度一向严谨,虽然每月用度随季节变化必然有不同,可是这都跟民间税收、损耗相关,那么这些相关内容就是变化也应该是相同的。”
沈缨指着其中一个曲线:“您看这里,这是今年年初因为初春有旱情,就进行了赈灾,所以户部有物资输出,粮草、银钱,可是这些在后面的一个月依然在增加,可是这个月灾情已过,其他项目相应都在减少,但是银钱和铁耗都没降,这是不合理的。”
沈缨又指着那几张饼状图和气泡图:“而这里,我对比了用度比例,就是按各州府的人口、物价做了数值调整,对比其税收、损耗、借贷等,然后,这几个县镇的用度明显不正常,而这里,一些损耗的科目比例也明显不对。”
沈缨又把自己那本账簿奉上:“我专门针对这几个科目又去查了去年的账,增长率、冗余额相差不大。”
户部尚书接过了账本,越看眉头皱的越紧。
皇上本来脸色也不好,这时候看他这样反倒豁达的笑了:“尚书这表情,怎么,这是朕被人蒙骗了多久啊?”
尚书跪下:“臣有罪,臣失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