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醒过来的时候,是躺在一张病床上。
冬青满面倦容地坐在病床边守着,半夏昏迷的这几天,他没有一次能睡着超过半小时。每次刚睡着没多久,就会惊醒,生怕他在这世上仅存的亲人也离他而去!只有看见半夏身旁规律的“滴滴”作响的监护仪才能把自己那颗狂跳的心脏平复下来。
“哥。。。。。。哥!”
半夏因为身体虚弱,加之好久没有喝水、说话,嗓子干哑的很,所以声音很轻。
但是就是这比低声呢喃还小声的呼叫,传入冬青的耳朵里,无异于晴天霹雳般!
“半夏!半夏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特别难受?”冬青“噌”地一下站起身,俯身握住半夏的手,急切地问。
“我,咳,我想喝水。”半夏虚弱地说。
“水!哦!这里有,我给你拿!”冬青赶紧把床头柜上的保温杯拿过来,尝了一口,温度正合适,于是插入吸管,递到半夏的嘴边。
“半夏,你慢点喝,先少喝点,润润喉咙就好了。医生说你现在尽量要减少进食和饮水。”
半夏很乖巧地小口喝了点,虽然还是很渴,但是却忍住了不再喝。
“哥,爸妈呢?”喝完水的半夏想起了那天着火的小汽车,声音发颤地问。
正在放水杯的冬青听到这话,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半夏,你醒了就好,我先去找医生来给你看看,你好好休息,别的什么都别想,一切都会好的!”冬青侧对着半夏,不让她看见他眼里即将落下的泪水。然后离开去找医生了。
半夏目光呆滞地看着白色的天花板。她亲眼看到自家的小汽车剧烈燃烧着,自然是知道这种情况下,还在车里的父母幸存的可能几乎为零。但是抱着“万一他们没事”的奢侈希望,她还是问了冬青。
冬青的逃避让她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击碎了她自欺欺人的幻想。
从那天起,她和冬青就已经是两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了,体贴的母亲,木讷但是温柔的父亲,都离他们而去了。
从此,放学回家不会有人摸她的头,早上不会有人给她做好早饭,用轻柔的声音催促着她起床了!
从此,被人欺负了、考试考差了、痛苦的时候不会有人抱着她安慰、鼓励她了!
从此,考了好成绩、运动会获奖了、帮助别人后愉快的心情,也不会有人笑着和她分享了!
从此,她和冬青,就是这繁华世界中的一抹孤独的灰色了。
她没有哭,纵使内心的泪已经快要将她淹没了。
她不想哭,也不能哭!
她相信父母不会希望看到以泪洗面的她,母亲从小到大,都用自己的言行教育她要坚强!而且,要是她哭了,本就处在崩溃边缘的冬青怎么办?她是他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了!
半夏不知道自己盯着天花板看了多久,就连冬青带着医生进来给她做检查她都没有注意到,直到冬青在她耳边轻声呼唤着她的姓名。
“半夏,你还好吗?”
半夏听得出来,冬青的声音是那么的小心翼翼,像是幼鹿在失去父母后的“呦呦”声。一半是悲伤、一般是无措。
他曾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他的脸上总是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还有着和他年龄完全不符的波澜不惊!即使是小时候嗓音稚嫩的时候,他说话时都是那么的沉稳、那么自信、那么让人信任!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的声音会发颤,会那么无助!
半夏觉得,如果这时候她回答一句“我不好!”,他会崩溃的吧!
“我很好!”半夏用最轻柔的声音回答,同时握住了他撑在床边的手。
他的手在颤抖、关节很僵硬,而且很冷!
“我再睡一会儿,你也休息一下吧,你看你眼睛里的血丝。你倒下了怎么照顾我?”半夏努力抬起手,轻轻抚在他的脸颊上。
她能感觉得到,他原本咬紧的牙关慢慢地松懈下来。
冬青如同一个被打开了出气孔的气球人偶,整个人摔进了身后的椅子里,大口喘着气,不一会儿就侧着头睡了过去。
半夏看着睡着的冬青,他的眉头皱得那么紧,即使是睡梦中,也不能完全放松!
他一定很累吧!
纵使他从小就和一个成人一样成熟,但是这一下子撑住这个坍塌下来的家,也是很不容易吧,毕竟他的肩膀还那么稚嫩。
一个月后,冬青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半夏出院了。
在醒来后没多久,半夏就得知了“她瘫痪了,下半生只能在轮椅和床上度过”的残酷事实。
她的脊柱在那场车祸里受到了重创,导致她两条腿没有知觉,医生说她这种情况,想要痊愈的希望确实不大,但是万幸的是,她上肢的运动和知觉没有一点影响,而且是能控制自己的排泄的,不至于大小便失禁。
得知消息的那天,半夏没有哭,因为她知道,哭泣于事无补,而且会让冬青更难受。所以她笑着对冬青说:“哥,以后我就要靠你了,你会照顾好我的,对吧?”
冬青应承得很坚决!
两人回到原本的家,屋子里很昏暗,即使把灯全部打开,还是驱不散所有的黑暗阴霾。连原本温暖的橙黄色灯光,如今都显得格外的昏暗无力,给屋子里增添了一丝沉重的气氛。
“哥,我饿了,你给我做点吃的吧。”
“好的。家里没什么食材了,之前留下的都坏了,被我扔掉了,我记得柜子里还有些面条,给你做碗拌面吧!一会儿我再去买点食材,晚上做点好的,庆祝你出院!”
冬青把半夏抱到沙发上坐着。
自从知道自己以后不能走路之后,半夏就特别不喜欢躺着,宁可坐着发呆,也不想平躺着。一动不动地躺着,会让她心情不好,因为这样的姿势会时刻提醒着,她是个没有行动能力的废人!
半夏看着在厨房里烧水煮面的冬青,默默为自己打着气。她告诉自己,要坚强、努力地活着!因为她知道,照顾她是现在唯一支撑着冬青正常生存下去的动力!
她不止一次的看见冬青坐在窗边发呆,整个人没有一丝生气,仿佛一个没有了灵魂的泥胎。只有当她呼唤他的时候,他才会活过来,为她忙前忙后,像是个正常的人。
所以,就算为了冬青,她也要好好得活着!以后,他们彼此就是对方唯一的依靠了。
半夏用手指掐了掐毫无知觉的双腿,又望了望厨房里身姿挺拔的冬青,喃喃自语。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