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八章水至清则无鱼
白川鱼眼中寒星点点，望着门口随风翻动，不知在想些什么，顿了一顿才转过脸来，对季鹰道：“水至清则无鱼。要想抓住大头鱼，得将水搅混一些……”
这已经不是季鹰第一次听到白大将军如此说，他虽然觉得很对，可是如今西疆形势风云诡谲，齐爵爷偏偏又在这个时候陷入昏迷——大将军你还使劲搅水……
季鹰是个求稳求通的战将，顾虑自然比白川鱼更多，他想一想道：“既如此，下一步大将军打算如何做？”
此时白川鱼望着眼前那灯影稀疏的帷幔卧榻，冰冷的目光稍稍缓和，只喃喃道：“我已经放下鱼饵，只看两条小杂鱼会不会上钩了。”
两条鱼？什么鱼？在哪里？
季鹰满脑子问号，可白大将军似乎十分疲惫，微微垂下的眼眸下隐隐有一圈发青的阴影，静静地坐在齐爵爷卧榻旁，一言不发。
季副将甚少看到精力旺盛的白川大将军如此伤神的情形，只好规劝道：“大将军莫急！爵爷吉人自有天相，何况，我看她情形似乎比下午好了许多，说不定转天就能醒过来了呢！”
白川鱼不置可否，沉默了一会儿，问道：“竞羽，如果……如果有个人，在你少年的时候就对你很好、非常好、特别好。那——再过了几十年，她还会对你好吗？她为什么要对你好？”
季鹰一开始听的还挺入神，满心以为白大将军说的就是我老季本人啊！咱们俩满打满算在一起也有十多年的交情，您这是想我老季一辈子都对您好？
季副将正在嘬牙花子盘算怎么回答，谁知听着听着又发现白大将军已经开始胡说八道了，几十年？哪有几十年？白大将军你自己才不到三十岁好不好？
他又顺着白川鱼的眼神不自觉地望向那齐爵爷所在的卧榻，难道说……白大将军说的是齐爵爷？
那就更荒唐，更觉离谱了——白大将军你没有几十年岁数，那齐爵爷娇滴滴一个小姑娘更不可能有好几十岁吧？越来越不靠谱了！
他权当大将军受了刺激，只好顺着白川鱼的话安抚道：“大将军，若真是这样，那岂不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这辈子到哪里去找这么好的人呢？”
“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上辈子……福分……”白川鱼喃喃道，“那你说，既然她对我好……她到底是对我好？还是对小时候少年的我好？”
季鹰满脑门黑线，被白川鱼问得更糊涂了，大将军问的这是什么话？什么我好、什么小时候的我好？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
他不由直愣愣答道：“大将军，你可为难死季鹰了！你好、他好，大家好！对小时候对你好，可不就是对现在的你好吗？你们本是一个人啊！”
也不知哪句话戳到心上了，白川鱼眉头一拧，额上青筋直爆，怒道：“什么一个人？不，不对！——明明、明明就是两个人！两个人！”
季鹰无语中，今天出门没看黄历，简直不能跟这个猪油糊了脑子的家伙说话！
正在此时突然听到嘤咛一声，接着又听女孩子“啊——”一声尖叫，惊得季副将一哆嗦。
他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齐爵爷的丫鬟小彩在外间放声大哭：“哇——我这是怎么啦？不对，主子，主子小姐……你可千万别死啊！你死了，我可怎么办啊？”
白川鱼眉头一皱，还没来得及训斥小彩口不择言，就听胡军医在外面训这姑娘：“小彩姑娘！你好歹也是爵爷身边的丫头，哪里能又如此口无遮拦？整天死来死去的，不积口德，也不怕伤了爵爷的福分！”
小彩一听会伤到主子小姐的福分，顿时噎了一下差点没喘上气来，转眼间便闭住了口，抽抽搭搭地小声道：“这……这样啊……那我不说了。我们主子小姐现在如何了？我要去看看她！”
胡军医连忙拦着道：“放心吧！爵爷情况已经稳定了！……呃，小彩姑娘你饿了吧，自己到司伙去找点吃的。这里有我和白大将军季副将，还有老胡军医，保你家主子小姐安全！”
小彩毕竟年纪小，被胡军医这么一说忽然觉得自己确实饿了，只怯怯生生说道：“那，那我就先出去一会儿……就一会儿！”
不一会儿便听到小彩悉悉索索收拾好了外间的茶盏盆碗，很快便捞了帘子出去了。
随着小彩远去的脚步声，齐爵爷营帐里又恢复了方才的静谧，仿佛刚才的那番争斗都是做梦一般，唯有地上散落的破木板和碎碗片，还在提醒着众人时局纷乱，远没有到安宁的时候。
白川鱼知道自己该做的都做了，想要抓住的异人推形也已经抓住，此时应该是收兵回自己营帐的时候了。
可是，不知为何，他就是想在齐月身边多坐一会儿。
此等情形看在季鹰眼里，饶是他是个大老粗，也明白了八九分，可是向来心细如发、机敏过人的白大将军却似乎好像也许大概什么也不明白似的。
老季为难地挠了挠头。这时候白川鱼忧心忡忡的样子实在让他有些把不准，这事儿到底是能跟大将军说、还是不能跟大将军提呢？
照理说，他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从光屁股蛋子到现在无话不说、无事不聊，想说什么都张嘴就来，并不需要这样考虑来考虑去——
可是，正因为他与白川鱼王之奕等几人感情要好，才深知三年前白川鱼去国都的事千万、万万不能提。
季鹰只知道白川鱼回来以后便性情大变，变得敏感暴戾而阴晴不定，虽然跟弟兄们还是一样好，可任谁再也不敢在他面前提“女人”两个字。
是以，今天见白川鱼竟然在中军大帐里将昏迷不醒的齐爵爷一把搂在怀中，而不是一巴掌把女爵爷扇到墙角去，季鹰简直眼珠子都快瞪下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