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月,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当时齐爵爷为了留下朗毕猜一条性命,便是用这条律法说服了白川鱼。
不论是谁,造谣诬陷我们季鹰副将通敌叛国,只要坐实了造谣之罪,便以“通敌叛国”之罪反噬其身,论罪处斩。
白川鱼想到这里,又望了望身旁空着的那张座椅,原本齐月娇小玲珑的身躯应该正靠在宽大的椅子里,躺在长毛的兽皮卧榻上,笑眯眯看他们聊天。
可是现在……
白川鱼忽然之间有些懊丧,尤其是想到自己跟爵爷在萨嘎兵站里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后院内的空地上,自己还莫名其妙抽风,居然指着齐月的鼻子骂“骗子”,当着她的面让她“滚”……
一想到这一幕若这是自己与齐月最后一次见面——
白川鱼忽然冒出这个念头,只觉一阵头晕眼花,手中的茶盏“哐当”一声落在地上砸了个粉碎:“齐——”
季鹰还沉浸在被诬告的愤怒之中,想到齐爵爷到底为自己留了一条生路,又不禁感慨——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只见身边白大将军忽然身形一闪,摇摇欲坠!
“大将军!”季鹰一把接住摇摇欲坠的白川鱼,神色大变,难道大将军的伤势比自己想的还要重?
白川鱼此时一阵头晕目眩,也不知为何,这几日总是有些魂不守舍,骑在马上一路飞奔,全靠意志支撑,有时候骑着骑着就觉眼前一片迷茫漆黑,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就这么一路恍惚之间半梦半醒、半昏半沉,居然让他强撑着一口气回到了西疆大营,不能不说是齐爵爷在天之灵保——我呸!想什么晦气话!
想到生死不明的齐月,白川鱼忽然间神志一阵清明,又似梦醒了般,脚下也站稳脚跟,只对一脸焦急神色的季鹰道:“我没事——有人来了。”
西疆顺风耳不是浪得虚名。果然,白川鱼话音刚落,约莫等了三五息,就听外面亲兵来报:“启禀大将军,季副将,监军处张参事到了。”
“哦,请。”白川鱼沉声道,转眼又疑惑地望了一眼季鹰。
季鹰会意,低声道:“这是房监军在各处新设立的‘监军哨’,主管便是各位参事。”
白川鱼眼神一冷,只大摇大摆坐回椅子上,端起另一个茶盏。
这张参事名叫张文,原本就是房监军手下书记员,只是此刻西疆大营里所设“监军哨”实在太多,房监军带来的文官几乎人人有份,最后一些不够用的参事职位,便给了末等书记员充数。
虽说“参事”官职不大,张文的架子倒是不小,前前后后带了十多个随从和兵士,看得季鹰直皱眉。
甫一进帐篷,张文就抽了抽鼻子,颇为厌恶这帮武将身上的汗味儿,远远地立在白川鱼大将军对面,行了个礼,半带笑容道:“恭喜大将军胜利凯旋!此乃西疆大军之福分,更是我大慧心国君之威啊!”
白川鱼眼皮都不抬:“国君智明!国君吉祥!”说罢便又低下头继续喝茶。
张文落了一个冷脸,此时脸上笑容也不见了,细长眼眸中露出一丝寒意,只躬了躬身子,道:“大将军既然回来了,理当回中军大帐,房监军在等着您呢。”言下之意,便是白川鱼回来应当第一时间跟房晓房监军报告,这才符合规矩。
“啪!”白川鱼将手中茶盏盖子一合,吓了张文一跳,正待这暴躁脾气的白大将军发飙,却听他缓缓道:“来人,换茶!”
茶凉了,自然是要换成热的喝。
张文一脸薄怒,你们这些个打打杀杀的粗人,也配喝热茶!?回头我们房监军就让你们去不毛之地打仗,看你们怎么喝热茶!
想着,他露出一丝冷笑:只怕到时候,你们马尿人尿都得喝下去——
正在他异想天开之时,白川鱼忽然道:“怎么,你怎么还在这里?”
张参事一愣,抬头见白川鱼虽然松松垮垮坐在椅子上,神情却极为冷肃,不由打了一个寒战,颤颤巍巍坚持道:“我们房监军在中军大帐等着呢。”
谁知白大将军连眼睫都不颤一颤,只向后直直一仰头,舒舒服服地靠着椅背道:“太累了,不能动弹——他有事就让他来见我。”
“你!这——”张参事再没想到这白川鱼大将军比季鹰副将难弄多了!
此刻,就连他自己身边带着的几个侍从和兵士明里暗里都向着白川鱼,一声不吭夹道两边,做出帮大将军送客的架势,显然正在准备看好戏。
白大将军似乎真是累了,只站起身来,修长挺拔的身躯阴影覆盖了瘦小的张参事:“没事的话,本将军现在回大将军营帐休息一番——任何人不得打扰。”
说完,英明神武的白大将军就这么迈着两条长腿,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左营大帐。
季鹰目瞪口呆地看着大将军这番操作,顿时觉得自己太难了,一个小小的副将哪里敢这般不给房监军面子?也只有我们著名的脾气暴躁的大将军才做得出来吧?啧啧啧……
正在感慨之时,他又想起大将军吩咐,立即派人暗暗找了胡军医,只说是要跟大将军商量马啃藤的用法,速到大将军营帐候着。
白川鱼一出左营大帐,顿时就被帐外冷风吹了一个趔趄。原本被炭火烤得发红的面庞还有几分人色,此时冷风一吹,顿时血色褪尽,显出一片青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