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蒋建国的怒视，白屿头也没有回，直接上了车。蒋建国似乎怒了，紧赶两步，伸手打算抓住白屿理论。这时，另一只有力的手一把把他扒拉开，有人道：“让一让，别挡路。”陈干事也从他身边挤过去，丝毫没有给他机会为难白屿。
上了车，陈干事看了一眼白屿，白屿只当没看见，默默瞧着窗外，半晌回过头，对着陈干事微微一笑。
刚一上车，梁冰冰就问小王：“小王哥，咱们还有多久到目的地啊？”
大家其实都有这样的疑问，明明给出的粗略位置是在山区防风林里，周围按理说应该都是山区树木才对，为什么越走越荒漠，越来越荒凉，刚刚进入戈壁的时候还肉眼可见远处成群的山羊，走到半小时以后就什么都看不到了了。
目前这一段路程连人影都不见了，不，不能说是人影，而是人类存在过的痕迹都很难找到，只有滚滚车轮下一线又细又窄的小路，勉强知道自己还在地球人类生活的范围内。
白屿倒是不担心这个，因为他早就知道坐标，也知道在美制卫星云图上看这一块地区就是荒漠，但是如果在互联网上用坐标定位这一地区，一定显示是山区林地。
世界上很多事实质上是一回事，而大众总是被告知是另一回事，并不罕见，世界上具备这样特征的地区其实不少。
有的秘密只有身处其中才能看到谜团的核心。
他现在只关注齐月现在另一辆车上，如果天气能支撑得住，希望平安抵达另一个落脚点再下雨。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听到了车上所有人的齐心协力祈祷，反正这祈祷肯定是起了反作用，跟在他们身后狂追而来的乌云好似自带意识，进了荒漠地区的天空以后，几乎笼罩了整个穹顶，越升越高，而且云层加厚加黑，简直像个加大版的不粘锅底扣在众人头上。
小王看到此情景，也不由叹口气：昨天出门没看黄历，不，没看天气预报。这帮人几十年也没来考察一次，一来考察就出这种妖孽天气。难道真是巧的不能再巧的巧合？
他突然联想到，大半年前似乎也有一次这样的异常天象，当时他在单位正常工作，上级还发了好几个连续通知要求加强安全防范，建立应急小组，随时待命，准备应急救援。
据说那次也是一个京城过来的考察队，眼看快要离开本区域了，还来了这么一出巨型风暴，物资损失过半，差点闹出人命。
后来有人一直谣传，京城来的考察团都带着邪性……
想到这里，小王马上“呸呸呸”了一番，警告自己要坚定唯物主义世界观不能乱来，决不能像某些人那样……于是他用尽量镇定的语气回答道：“哦，还有六七十公里，一会儿就到了。”
说话间，大家又不约而同地扭头看看后面追赶而来的乌云和低气压，咽了一口唾沫，心道：这回怕是要糟……
刚刚一路狂赶，也终是这个结果，大家此时横下一条心，反而踏实了。
小王指着头顶行李架道：“各位老师，看来咱是赶上了……赶上也好，让大家体会体会荒漠人民的热情——顶上置物架上有一包防风沙面罩，一人一个。另外车后备箱里有制式雨衣，等下拿出来挡风挡雨。”
赶上荒漠大暴雨没事，他只是祈祷不要赶上大风暴，风沙雨一起来真会出人命的。
大家挺配合，分分钟把面罩发放到位，并且开始将随身物品筛选一遍，怕水的重要物品尽量塞到防水密封袋里，其余设备也包裹几层放入背包。小王也用报话机通告前一辆车。
齐月戴上防沙面罩，略微的窒息感和逐渐远去的周遭声音，让她有种模糊的抽离感，飘飘忽忽似乎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白屿似乎早就知道齐老师在这支临时组建起来的考察队当中，是以深夜在机场车上见到齐月和其他人一样满面倦意地踏进车内，他一点都不意外。
确切说，他的确早就知道。
所以他才“志愿”来参加这支科考队。
这几年他一直游走在网络中，利用自己的黑客技术观察齐月的生活。虽然齐老师早就将少年的他忘得一干二净，可他总是能够利用自己手头的资源，慢慢抽丝剥茧找到她的生活轨迹。
大学毕业以后找不到合适工作的她，在这个大城市里兜兜转转，只能到他家做家教、业余写写书稿度日。
一年后的她，被吴潇副教授推荐进入了国家古文化研究所，暂时没有编制，收入也低，只能继续写作赚点房租。
两年后的她，终于转正成为正式研究员，收入略有提高，也搬家到近郊一个一室一厅独立公寓，不再与别人合租。
三年以后的她工作逐渐走上正轨，吴潇交给她的课题也越来越多，她经常连轴转，加班到很晚。
她自己写的书稿有一两个月没有动笔了。
白屿咬咬下唇，潜入她书籍的后台观察数据，帮她将一部分书稿用邮箱推送给一名正在寻找古文化读物的出版社编辑。
不久之后，齐老师收到了出版社的电话，征询出版意见。
当天晚上，她又开始继续写自己的书稿。
白屿心中微动，望着每晚她越来越迟的关机时间，微微笑了。
第四年、第五年、第六年.......
他只知道她的书籍出版了一本，正在写第二本，生活也步入了正轨，只是，一直都没有一个男生走进她的生活。
男生，男人。
她是在等谁？
导师吴潇吗？
他哥白岚吗？
还是某年某月一个不经意的身影？
白屿咬咬下唇，这——超出了他的分析范畴——
如果情感和感觉能够用数字和密码来计算和演绎，他是不是更能帮得上她呢？
可真真切切在早餐店门口与她对视的那一瞬间，只有一颗狂跳不已的心脏，提示他自己还活着！白屿豁然开朗：他不希望别人走进她的生活，永远。
可这一切此时的齐月知道吗？这越想越乱的思路，让白屿也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个年少的自己，被齐老师拒绝的表白，往后日渐疏远的的联络，连同那个夏天美好的回忆，都是他一个人的。
他知道齐月不会接受他，因为他是她的学生。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母）。
然而今天看见她的眼眸，依然跟记忆之中一模一样，清澈而直白，温柔却坚定。
白屿想到这里苦笑了起来，如果她不再坚持自己的理念，那她还是她自己吗？
换做是他，也不会接受年少轻狂的那个少年的表白。
不经意间七年过去了，想起当年懵懂无知、中二心性的自己，他甚至庆幸齐老师没有接纳那个少年的他。
也曾痛哭流涕，也曾痛苦万状。
也曾辗转不寐，也曾愤然难平。
然而，回过头看看当年的自己，看看现在的她，白屿还是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