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想,白大将军顿时觉得很有可能啊!是个正常女孩子谁会相信一个堂堂慧心国西疆大军统领大将军居然是个失忆的孤儿!这种一听起来就是瞎话的话,也太扯了吧——
可他又能如何呢?
难道要扯开嗓子喊,说自己确实是孤儿,确实没有家世背景?
……确实啥也不记得了?
他冷笑一声,也不去望齐爵爷的眼神,只目不斜视继续往前走。哼,怎么回事,感觉客栈离得还挺远呢!
不期然,却听身后那个温和沉静的声音道:“果真如此吗,公子果真很努力呢!”是啊,小屿孤身一人,能在这古代荒蛮异世里做上西疆统领大将军,你真的是超级厉害呢!
白大将军一听,脸更黑了。这样的阿臾奉承的话老子不知听过多少,还差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来马屁我不成?
不过,他仔细一想,这么多年大家都是见面夸他白大将军天纵奇才、运筹帷幄、足智多谋、威风凛凛、勇冠三军等等等等,却从没有一个人用一个简简单单的“努力”来称赞他——怎么回事,怎么越听越像是大人在表扬自己的孩子?
齐月却转移话题道:“公子,我以前跟你说过,我的一个学生不见了,还记得吗?”
白川鱼大将军鼻子里哼一声,本大将军记忆力超群,这样的小事当然记得清清楚楚:“哦?后来呢?”
齐月笑道:“后来我找到他啦,小孩子还是小孩子,只不过原先一直叫我‘老师’,后来只肯叫我姐姐了,哈哈哈。”
看到齐月堪称愉悦的笑容,晶莹闪亮的眼眸,没来由的,白川鱼大将军的眼前忽然浮现起那夜的那个奇怪的梦,梦里自己在一个叫做“学校”的地方,有很多“同学”,还有一个面目模糊却眼眸同样闪亮晶莹的“老师”……我,这是怎么了?
白大将军一晃眼的走神,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只听齐爵爷在一旁道:“公子,公子,你在听我说吗?”
白川鱼大将军愣愣问道:“你——爵爷,你刚才说什么?”
齐月见他脸上怅然若失的神情,心里渐渐溢满又酸又痛的滋味,可又如同小时候被人一把揪住了辫子那般摆脱不得,只低头微笑道:“我刚才说,我的那个学生真是十分顽皮,第一次去他家府上拜见,就在路上将我撞了一个大跟头……”
白川鱼大将军此时已经回过神来,一听孩童如此顽劣,只笑道:“那你岂不是应该重重罚他?”
半晌没听见齐爵爷的回答,白川鱼回过头来。
只见齐月迎着朦胧暮光晚霞,脸上似泪似笑,眼里闪亮亮的,望着他的脸道:“并没有。他很乖,还帮我捡了落在地上的东西。”
对,手机,钱包,钥匙,纸巾,还有一份一份的教材讲义。那个瘦削的少年就像如今的你一样,站在我面前。
恍惚之间,白川鱼大将军似乎也在那幻境之中,望见一个半大的男孩,背对着自己,手足无措地望着地上摔倒的一个女子。只是那女子穿了一身奇怪的短裙,居然露着腿脚在外面!
可她摔在地上半跪半趴的样子那么熟悉,红肿破皮的膝盖流了血,又是那么惨不忍睹,白川鱼甚至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只想扶她一把。
等他伸出手的那一刹那,刚好看到这个背对着自己的瘦削男孩弯下腰,长臂一舒,飞快而麻利地捡起了几样掉在地上的东西……
然而,那一切都是幻影,他再一眨眼清醒过来,这幻影早已无影无踪,自己的手已经半举在虚空之中,伸向不远处的齐爵爷。
白川鱼大将军又下意识地赶紧将双手收了回来,面色发僵,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只见齐爵爷似乎笑了一笑,又似乎毫不在意,只深深地低下头去,看不清神色,又轻声道:“小屿……公子,我们回去吧。”
白大将军只觉不可思议,为何他看到此时的齐爵爷,忽然感到她仿佛带着难以言述的哀伤,她不是说学生已经找到了吗?……这女人到底在想什么?!我又是什么时候变得爱管别人闲事?
莫名其妙,岂有此理!
两人慢慢默默朝着客栈的方向走去。
齐爵爷似乎心事重重,而白大将军也没好到哪去,心里总反反复复回味着自己先前那个奇怪而逼真的梦,又想到刚才眼花,似乎看见车水马龙的古怪街道上,那个摔倒的女子和身边少年。
目送芳尘去,锦瑟华年谁与度?
这条异国他乡的道路,好像没有尽头一般,仿佛永远也走不完,只有这两个人拖着长长的影子,踏尽不平之处。
好不容易回到了那蓝底大招牌的客栈,早有兵士迎了上来,见齐爵爷和白大将军在一起,才放心道:“公子、夫人回来了。”
白大将军看在齐爵爷的面子上,勉强问道:“那个朗毕猜和乌高木呢?”
兵士回答道:“回公子的话,他们俩刚才打架,已经被众人劝开了。只是,只是……”
话还没说完,只听这二楼的楼道回廊里有人哈哈大笑,只口中用夜叉话道:“这番冢贱奴,死不足惜!”
齐月一听,虽半懂不懂,但是“番冢”“死”还是听得懂的,只惊道:“不好!朗毕猜不是被他弄死了吧?”
那士兵连连摆手道:“并,并没有!只是,他现在离死也是差不多了——”
齐月连忙对白川鱼大将军道:“小屿……公子,我们上去看看!”自己抬脚就走,白大将军无法,只好也跟着上楼,一瞧究竟。
此时上楼,齐月不用问就知道朗毕猜被看守在哪间房屋里,只听对角楼道不远处一间房间的木门内,传来“哼哧哼哧”的低哼声,似乎是一个重病病人的喘息。
齐月一皱眉,心下了然——朗毕猜脖子上的项圈快要了他的命了!
她想都没想,抬脚就走进小屋,果然看见两三个慧心士兵正看守着朗毕猜。
可此时这个番冢人首领被勒得发紫发涨,跟个猪头一般,呼吸困难,根本喘不上气来,此时就是把他扔到大马路上去,他也走不了几步,哪里还需要看守?
齐月不敢将手放在那闪亮着金属花纹的项圈上,只怕越是扯那项圈,越是收得更紧,见朗毕猜痛苦万状在地上扭动,瞪着棕黑色双眸似乎能把也押在一边的乌高木瞪出一个洞来。
齐月只好转过身来,望着白大将军道:“公子——”
白大将军心中一怔,见齐爵爷双眸纯澈晶莹,明知自己最烦她给番冢蛮人求情,可偏偏又含着一丝恳求的意味,实在让他不能直视又莫名烦躁,只冷笑一声,道:“怎么,妇人之仁又犯毛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