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夜，王允府上灯火通明，宴饮的宾客刚刚散去，主人家仍没有安歇的意思。
王允年纪不小，却精神矍铄，他将一个女孩召至跟前，问道：“秀儿，今日来的客人，你可知是谁？”
被唤作秀儿的，正是张轩的同学柳茹，跳了一晚上的舞，有些疲倦的样子。她看着王允，心想，你不累，我可累啊！
无奈，王家的规矩大，主人家问话，旁人都得跪着。
她战战兢兢，小心作答：“义父，孩儿并不知！”
不知？
王允不太高兴，“我从幼时带你入府，多年来苦心栽培，琴棋书画，刀枪剑戟，哪样都请了顶尖的师傅。到头来，你告诉我不知？”
自从一个月前穿越而来，柳茹很清楚，这支美其名曰歌姬的队伍，其实是王允精心培养的间谍，每一个舞姿绰约，每一个歌喉嘹亮，每一个，又都是心怀叵测。
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柳茹发现，歌姬队伍会不断得到补充，也不断有人离开。
今天的晚宴很热闹，宫里的大人物来了，据说那个虽然没有胡须却面相凶悍的人，正是宦官头领蹇硕。
以王允这么多年的培养，柳茹怎会猜不出。
王允问：“你可知蹇常侍为何来此？”
柳茹不能再装糊涂，跪在那里答道：“新帝登基，大将军府势力日盛。而义父你，在朝中交际甚广，蹇常侍有拉拢之意。”
王允哼了声，他怎会与阉竖为伍？
王允三次下狱，两次险些丧命。虽然害他的不是蹇硕，而是他的同行，他归罪于张让等人。但是很显然，在王允眼里，宦官都是一丘之貉，蹇硕好不到哪去。
柳茹说道：“蹇常侍明知义父如此，还是专程前来，可见他处境不佳，有些病急乱投医。”
通俗说来，蹇硕的做法，大概意思是，有枣没枣，打一杆子。
以前的时候，蹇硕与何家僵持，一个在皇宫里，一个在城墙外，谁也奈何不了谁。如今大家妥协，新皇帝继位了，蹇硕每日驻扎德阳殿，守着小皇帝，哄骗皇太后，却感觉越来越不安。
尤其是最近几天，先是宫里的黄门令死了，原因莫名其妙，到现在不知何人所为。紧接着，他藏在温德殿的相好小宫女，竟然落井身亡。
蹇硕先是少了重要助手，又没了心上佳人。小皇帝看似什么不懂，对他惟命是从，却总也露出迷惑的眼神。还有他的老娘何皇后，虽然被切断与宫外何大将军的联系，她身边却总是围绕着张让、赵忠。
助手没了可以再选，蹇硕立即命令心腹潘隐上任。心上人没了也不要紧，毕竟皇宫里寂寞的女人多了，别说是宫女，哪怕是先帝的妃子，以蹇硕雄壮的外表，还有他一手遮天的权势，哪个搞不定？
只是这朝局，随着何进大张旗鼓的前行，越来越多人弃自己而去。蹇硕愈发的惊慌，他之所以来王允府上，一来是看看有无拉拢的可能，二来也是探一探何氏一党的虚实。
宴会之后，王允略一思量，喊过柳茹。
“观看歌舞之时，蹇常侍一眼看中了你！”
柳茹身体一抖，心知要坏事，忙提醒道：“义父已经答应张家郎君，许他纳我为妾。正是明日，还要游遍洛阳城。”
王允没忘，应道：“确有此事，不过呢，诛灭阉竖的事，拉张家上船固然重要。蹇常侍能看中你，正是你入宫刺探的良机，又怎能失去？”
顿了顿，王允继续道：“你幼时入府，十余年勤学苦练，正为此时。和拉拢张家相比，在蹇常侍喉咙里埋一根刺，孰轻孰重，你是能够分辨的。”
柳茹欲哭无泪，她对自己的穿越之旅还是满意的，虽然没什么太高的地位，却也年轻貌美，唯一担心的是身份，明知自己的未来是刺客，或者是间谍，她千方百计想要摆脱。
张轩的出现给她希望，明日就可以离开此处，眼看要逃出生天，结果最后时刻坏事，王允要将她送入宫中，做蹇硕身边的暗探。
柳茹清楚，这是高危工种，随时会掉脑袋。
哪怕最后苟全性命，为了完成任务，什么色相、尊严，付出的代价大了。
王允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严令道：“明日二更出发，等待宫门打开。”
柳茹最后残存的希望没了，二更时分出发，张轩不可能这么早赶来迎亲。等到宫门一开，她便身陷皇宫，想得自由不知何年何月。
柳茹还是最后挣扎一下，言道：“义父，那张家郎君恶名远播，大将军府、张常侍家还有军营，他都敢闯。若是明日迎亲不见孩儿，会不会恼怒之下为难义父？”
王允摆了摆手，下去吧！
王允不怕，在他看来，男人好色，就不会太专一。
一个女人没了，我给你十个。
随便挑，随便选，来一次，给十个，包你满意！
你张轩再蛮横，还能咋地？
……
天色微亮，张轩来到王允府门前，八抬大轿跟在后面，迎亲的队伍仍然庞大。
华佗也在身边，不住声的说：“多谢！多谢！”
张轩很好相处，愿意成人之美。但是这一次，他的付出不小。
包括蹇硕为首的宦官，以及宫里的太皇太后，还有洛阳城的达官贵人，多少会产生误解，以为张家投靠了大将军府。按照王允的要求，张轩想低调也不行，今天又将是一场万众瞩目的迎亲。
不能怪华佗，即便没有他相求，张轩不会放着老同学不管，还是会想办法带走柳茹。
王允府上的院门好半天才开，也许是人家起床晚，张轩耐心等待了一会。
终于进了院内，张轩、华佗被引到房内等待，足足半个时辰的时间，王允才姗姗来迟。
等待的时候，华佗焦急，根本坐不住。
张轩表面上心平气和，心中却预感事情不对。
王允出现，来的不是他一个人，也不是几个随从，而是浩浩荡荡上百人。
张轩抬头一看，好家伙，全是歌姬。看老王家穷得，一个个穿得衣不遮体，应该是王大人的薪水养活不起喽？
张轩给华佗开玩笑，试图缓解他的情绪。因为张轩已经发现，来的歌姬虽多，唯独少了柳茹。
不用问，等着王允主动交代。
王允笑呵呵的模样，隔着老远打招呼，非常的热情，说道：“致远，你可来了！”
“王大人忍痛割爱，感激不尽呢！”
华佗跟着张轩一起行礼，他并不知道，哪个是柳茹。
王允有些奇怪，别人的随从以年轻人居多，张轩怎么带着个老头？看起来，此人须发皆白，比自己年纪都大。
管不了那么多，王允问道：“老夫年岁大了，只记得将一名歌姬送予致远为妾，却忘了是哪一个？瞧我这记性！”
王允指了指，“府中歌姬一百二十二人，一个不少带至此处，不知致远还能认出否？”
华佗很期待的张望，乱花渐欲迷人眼，他觉得无论是哪个，自己都能将就，美极了！
张轩轻轻拽了他一下，用眼神示意，含蓄点！
不用看，张轩知道，他要找的人不在里面。
“王大人说笑，酒宴之时，你说她是你的义女。而你，只收一个义女。”
王允面不改色，还是笑呵呵，捋着胡须说：“老夫醉酒胡言乱语，众歌姬可以作证，她们全是我的义女。”
张轩心中暗骂，老流氓，还是老狐狸！
“那么，王大人给义女取名时，不会重名吧？”
王允诺诺应道，不会！不会！
“秀儿在哪？”
哦……王允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秀儿？秀儿她……
华佗紧张坏了，满怀期待而来，出问题了？
有歌姬提醒，义父又忘了，秀儿不是被昨晚的贵宾相中，已经送入宫了吗？
王允又拍脑门，人老了，忘性大，“不巧，昨日蹇常侍来府中饮宴，观看歌舞时看中一位歌姬，说如此天姿国色，应该献给皇帝，于是当场讨要。老夫只是小小洛阳令，蹇常侍发话哪敢不从？更何况是献给皇帝，更加不敢抗命，只得忍痛割爱，任由他用一辆小车载走！”
华佗的脸都绿了，怎么会这样？
王允还在解释，“哪知蹇常侍眼光如此毒辣，竟然与你趣味相投。要是早知那歌姬是致远所求，说什么也不能应允啊！”
张轩暗骂“老贼”好厉害，先是假装那天喝酒不记得，然后改口说义女一百多，现在又制造柳茹被蹇硕抢走的说辞，摆明是让张轩记恨蹇硕。
这出戏好像哪里见过，张轩略一思考，想起来了。
读演义的时候，王允一女二嫁，先是应允给吕布，然后引董卓来府上做客，让董卓看中貂蝉后带走，引起吕布的极大愤慨，让这对义父子之间产生矛盾，最终达成离间之计。
场景何其相似，好你个王允，吹着胡须，眼睫毛一挑，浑身上下都是戏啊！
王允的表演还未结束，他在懊悔的同时，向张轩慷慨说道：“致远莫要失望，老夫大意了，向你赔罪！你看这样如何，府上一百余义女都到了，只要你能看得上眼，全部带走！”
华佗失望至极，原本兴奋的脸膛，此刻灰暗失色。
张轩同样不好受，柳茹可是自己的同学，一入宫门深似海，从皇宫里朝外带女人，恐怕不是容易的事。
这一切，都拜王允所赐，老家伙言而无信，还挑拨离间，气煞我也！
他决定报复，男子汉大丈夫，别等以后了，现世现报！
“王大人说话可作数？”
王允预感到什么不好，又不能收回刚说的话，那样岂不是打脸？
“王大人眼光独到，我瞧你府中歌姬，个个美若天仙。既然王大人慷慨，我却之不恭了！”
张轩也不废话，大手一挥，歌姬一百二十二人，全部带走！
出了院门，见华佗闷闷不乐，张轩劝道：“同学而已，如今两世为人，柳茹未必还喜欢你。有这么多美人，你要几个有几个，先忘了她吧！”
华佗问：“你真的全部带走？”
张轩肯定道：“老东西忒坏，既然上了他的当，就让他吃点苦头！这一百二十二人，都是王允的干女儿，一次性让他承受这么多丧女之痛，报复一下！”
府门内，王允想哭！
她们不止是美女，更是王允从小培养大的女刺客、女间谍啊！这些年，王允耗费了多少心力！又对她们有多么高的期望！
谁会把一句客气话当真？
张轩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