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结婚之前,她得父母万千宠爱,整个一娇娇女。
未结婚之前,他集父母希望于一身,是个孝顺儿。
某一年的某一天,他和她认识了。
相识后的某一天,他娶她进门了。
他们那儿有个风俗:新媳妇迈进夫家门的那一刻,未来的婆婆要躲着不见面,以后在一起生活才会和谐。
可他的母亲想得到儿子和媳妇的祝福,硬是站在堂屋中间等着。
当他牵着她走进门,当他和穿着婚纱的她走到堂屋中间,当他轻轻摇了摇她的手,示意她和他一起给母亲磕头时,她望着前方的喜烛不动声色地僵持着。时间,在短短的十几秒中跑走了,失望却在母亲一闪而过的眼里住下了。
他不动声色地继续牵着她的手。他想,她是有些陌生,是在害怕。他没有留意到母亲的表情,或许,从那时起,他的心就远离了母亲,开始转寄到另一个女人身上了。似乎很多男人都和他一样,只有娶媳妇的那天,才会觉得自己是个男人,而不是永远让母亲跟在后面担心的男孩。
回门那天,他带着她去看望女方的父母亲,他的父母则坐在家中观看他给他们的录像带——结婚娶亲的全程录像。他并不知道,当他的母亲看着他在女方家的堂屋里对着她家的祖宗牌位磕了近二十个头时,心情是多么复杂;他也没有看见母亲以从未有过的速度关掉了录像;他更没有看到母亲在沙发上痴坐一天的情形,直到他晚上带着她回来,把一包母亲最爱吃的鸡蛋糕放到她手上,母亲的眼才对他抬了抬,却并没有看她。
结婚没多久,她就看出婆婆对她的仇视,这和她抢走了婆婆的儿子有关吗?媳妇没多想,她能看出婆婆在压抑。只要丈夫对她千般柔万般情,就足够了,于是,在两个人的甜蜜中,她怀孕了。
不管怎么样,孙儿要来了,这是一个新生命,为了迎接这个小生命,他每天一下班就回家陪她。
她把最好的东西往嘴里喂。女人能做几次母亲呢?干吗不吃好点儿?当他和她提着大包小包的水果和吃食从婆婆面前经过时,婆婆已经很淡定了,从不奢望她会放一些在自己面前或说一句好听的话。要有孙儿了,就让孙儿多吃点吧,该做的还得做。
婆婆每天准备好茶、饭、蛋、肉,让媳妇觉得她也有不敌视的时候,原来在家里做娇娇女的感觉又回来了。
孙子出生了,儿子和媳妇手忙脚乱,没有任何经验,只能全仰仗婆婆。可媳妇有一点是确定的,她不能让孩子吃母乳,不然身材会走样的。
可这对婆婆来说,不是想造反吗?于是,原来不知何时积下的矛盾变成了激烈争吵,最后找了一个中庸的办法——吃母乳——吃不饱时就让孩子喝牛奶。媳妇不知什么原因,怀孩子时胃口好,可生完孩子却不吃鸡和鱼了,说是闻之欲呕,因此奶水不足。
婆婆对儿子说:“媳妇在撒谎。”
媳妇对儿子说:“身体确实不舒服,可能是产后综合征。”儿子说:“我每天上班忙,一回来就听这些鸡、鸭的事,烦不烦?”
时间长了,只要儿子一回家,就有两个女人先后“倾诉”。儿子成了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而瘦弱的孩子却渐渐长大了。
终于有一天,媳妇看不惯婆婆的颐指气使,婆婆看不惯媳妇的目中无人,由激烈的争吵发展到打斗,媳妇当然是不敢打婆婆的,可婆婆是敢打媳妇的。她认为,进了这个家门,就得服从家规,就得服自己管。于是,媳妇被婆婆打了。
儿子赶回来,火冒三丈,看也不看他的母亲,拉着媳妇出去租房住,把孩子扔给了老人。
事情似乎应该结束了,一切以眼不见为净,你过你的,我过我的,婆婆天天拍着孩子唱:“灰喜鹊,长尾巴,娶了媳妇忘了妈。”唱着唱着,孩子三岁了。
一日,婆婆带着孩子外出,不小心摔了,爬不起来,孩子哇哇大哭。儿子赶来把他的母亲送到医院检查,摔跤的原因是晚期脑瘤,时日不多,这次摔跤导致半身不遂。
儿子对媳妇说:“回去,母亲再对你不好,如今这样,天大的恩怨都算了,我们要服侍她。”
媳妇对儿子说:“不回去,我爸妈从小到大舍不得动我一根手指头,你妈不拿我当人,我不要拿热脸贴她的冷屁股。请个人吧,我上班又忙,还要照顾孩子。”
儿子请了人,自己有空就回家服侍左右。八个月后,婆婆瘦得皮包骨,连葡萄糖针都打不进去后撒手人寰,除了对儿子和孙儿的不舍,什么也没有带走。
给婆婆办完后事,媳妇把出租屋内大大小小的东西用车拖了回来,对儿子说:“以后,你就安安心心上班,孩子和家,有我呢。”
儿子看了媳妇一眼,望着墙上挂着的母亲遗像,平静地说:“我们离婚吧!我想,你并不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