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一个故事给你听。
主人公的小名叫小余。妈妈姓余,不过,小余的名字有另外的意思。
小余,劫后余生。
小余现在的父母实际是他的姨父姨母。他的母亲在他三岁时去世。父亲……小余不知道他是谁。一辈子不想知道。他宁愿自己是试管婴儿。
“试管婴儿毕竟被爱加持。而我,是罪恶的见证,是犯罪遗物……”
这是小余在知道身世后,在QQ空间写下的两句话。
二十多年前,有个女孩子余佳佳,当时是大二的学生,假期从南方坐车去在北方工作的姐姐姐夫那里玩儿。不料中途被人贩子骗下车,被卖到深山里,成为一个四十来岁男人的妻子。无数次逃跑与自杀均不得后,余佳佳一年后生下一个儿子,那家人给孩子取名铁蛋。
余佳佳有了一定的行动自由,活动范围是院子。
铁蛋两岁时突发高烧,村里的医生看病情凶险不敢治,不得已,一家人(孩子的爸爸、爷爷奶奶)带铁蛋去镇上看病。本不想带余佳佳同去,可铁蛋死拽住母亲不放,哭得憋过气去。没办法,只能让余佳佳抱着孩子同去。
在乡镇医院,铁蛋检查、化验,然后被要求住院治疗。
医生不允许这么一大家人守在病房,要求白天留两人,晚上留一人在病房。铁蛋只要余佳佳陪,输液时一只手要握住母亲的手才肯输。
于是余佳佳一直在病房,其他人轮流来替换她休息。那一家三口晚上不在医院,也并不住旅馆,一是怕花钱,二是要守住余佳佳和孩子。所以,晚上他们在医院对面的街沿上打地铺。
第四日上午输过液,铁蛋病情有了大大好转,说好再观察一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一家人放下了心。
那一天中午,那一家父子俩探视完孩子很高兴,要外出喝一杯,病房里的人也开始午睡,铁蛋奶奶也打起了瞌睡,伏倒在床沿上睡去。
余佳佳装作抱铁蛋看风景的样子,抱着儿子出了乡镇医院,迅速跑去镇政府里待着,十分钟后,一辆公交车来了,余佳佳抱着孩子上了公交车……
那一家人在山沟里待得太久,在医院里住院、交费与医生沟通都有些胆怯,余佳佳把这些事都担下来,在有意无意与病人家属、护士、医生交谈中,她打听清楚镇上的交通情况,把公交车的站点,出行时间牢牢记在心里。
逃跑计划在她心里过了千万遍,从住进医院起,她反复抠着细节,根本睡不着觉。这是她逃跑的唯一机会了。她不能出任何纰漏。
为防万一,她还以睡不好觉为名,每天找小护士要一片安眠药,那当然是给那一家人准备的,就在这天中午那父子俩外出后,她把药放进了饮料瓶里,让孩子奶奶喝了……
余佳佳不敢在镇上报警,听过的故事告诉她,当地人总是护着老乡,她不能肯定这镇上的人中没有那家人的亲戚,若消息走漏,后果不堪设想……只有逃出这个镇才能保证安全。
最终,余佳佳坐公交车到达县城,去了公安局报警,并给父母打了电话……听到父母的声音时,余佳佳瘫坐在地上……
即使在公安局,她也不敢闭眼睡觉,死死抱住孩子不放。直到六个小时后父母、姐姐姐夫赶到,她把孩子交到父母手里,她说,孩子没错,孩子让我活下来……她昏了过去……
医生说是缺乏睡眠,高度紧张所致……三天三夜后她才醒过来。
一年半后,余佳佳因极度抑郁,自杀身亡。
不说你也知道了,小余就是吴一。
这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一天了,雪姑把了解到的小余,也就是吴一的故事说给我听。
“……余佳佳是吃安眠药自杀的。她不想吓着家人。可是,她还是吓着小余了。小余是第一个发现她不对劲儿的人……
本来那天他是要上幼儿园的,可因为有些感冒,下午他被送回了家。他大姨余文文把他接回来后,给他服了药,让他上屋里躺着,自己在客厅忙碌。
小余不一会儿出来了,对余文文说,大姨,妈妈好冷,推她也不动,像个木头人……”
我和雪姑呆呆地看着对方,不敢想象余家人得知余佳佳自杀后的反应。
好端端读着大学的女儿突然失踪,三年后抱着一个孩子回来,女儿的遭遇父母不敢仔细打听,也不能打听。只是想着,这一次一定要好好守住小女儿,让她和孩子平平安安地在自己身边生活。
却不料,又遭受这样的打击。
余佳佳去世后两年,不堪打鼓的余家父母相继离世。
为了让孩子快乐成长,忘却这一切不幸,余文文正式领养小余,并且让他改姓自己丈夫的姓,为他取名吴一。
小余就是从余佳佳自杀后开始不对劲的。
他一度狂躁不安,天天晚上睡不着觉,要妈妈,要家里人轮流抱着才能睡一会儿,睡着了就做恶梦,哇哇大哭着醒来,浑身是汗……
大人从他断断续续的话中知道,他总是做同样的梦,梦里黑乎乎的,他看到妈妈的背影,他去追,总是要追上时,妈妈消失在浓重的雾里,而他身陷其中,找不到出路,找不到回家的路,找不到任何亲人……
大人带他看专家科,心理,睡眠,甚至去找巫师驱魔。在小余五岁时,接受了某种“深度睡眠治疗”,小余终于不再做恶梦了。
小余什么也梦也不做了。连曾经的恶梦也被封存。
小余成了个无梦人。
小余真正成了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