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下红丸,洛齐白觉着身上冷一阵热一阵,好像身体被从中分成两半,半热半冷的两股气劲在游走,刚想调息镇压,羊小倌眼疾嘴快:“公子先别运气调息,等十二个时辰之后再运功。”洛齐白见他言语恳切,便散了功,任由两股气劲游走。
羊小倌说罢勉强用力坐起,又对洛齐白道:“公子请坐,听小人仔细道来,遴仙学社三年一次的考学,分为兵刃、道法、博物、驱邪四门,由八派掌门或长老出任考学判官。今次考学的判官是吴越的叶长庚;太白的岳千澜,武夷的王经纶,广陵的苏怀仁。”
听到这里,洛齐白忽然想起在清凉观时,观主说起八派的长短、四门考学的判定,百年来都掌管在四家手里,于是打断羊小倌问道:“吴越主掌兵刃,太白主掌道法,武夷主掌博物,广陵主掌驱邪。”
“公子说得不错,但您有所不知,今届考学也不知怎的,格外不同,四家之中竟有两家掌门亲自来当判官。”
“哪两家?”
“太白掌门岳千澜,广陵掌门苏怀仁。这些年太白和广陵也收了不少弟子,门庭比历年来都要旺盛,按说不用费这个心思收买人心。”
“收买什么人心?”
“公子有所不知,三年一届的考学,除了八派各家推举的弟子考学之外,也是收归像洛公子、桑公子这样有仙资有本事的年轻才俊的时机,只要在考学时特别‘关照关照’,那么无门无派的考生们,自然心存感激,愿意投入门下。”
“还有这样的勾当?这不是公然徇私舞弊?”
羊小倌没想到洛齐白身手和心思都厉害,却不谙世道,便不厌其烦的解释道:“洛公子,八派弟子与俗家弟子一同考学,本就没有公平可言,这判官和主考虽说声名显赫,到底也是凡人一个,考中与落榜,也就是他们一句话的事,公子别太较真,更别叫板,否则吃亏的还是自己。”
对洛齐白而言,自己只是一心进到遴仙学社,追查长叶白花下落,为蟠龙观上下人命报仇,本就没指望靠着遴仙学社修炼成仙,这样一想心里倒也不在乎,“好,我记下了。”
羊小倌端起杯子喝了口水,长吸一口气接着道:“以公子的身手和功力,兵刃、道法两门考学,小人认为不是头筹,也能进三甲,博物一门就看公子阅历多少了,唯独没有胜算的是驱邪……”
洛齐白回想起清凉观厢房里,自己把裤子脱了拿来画符驱邪降妖,脸上忍不住显出几分尴尬,再想到,那次降服的千年老妖已经极为凶狠,遴仙考学只为选才,断然不会拿些更凶险的妖魔鬼怪来考,如此一来自己还是很有把握的。
“此话怎讲,驱邪这门另有什么特别之处?”
“特别之处有两个,第一是最特别最匪夷所思的,今届考学的日子定在七月十四、十五两日,公子必定知道这两日是人界与地界相通的时候,民间百姓俗称‘鬼门开’,三界阴盛阳衰,九州之上游荡的邪魔精怪数不胜数,这个日子做法驱邪,就像……”
“就像半夜做贼,还要敲锣打鼓,中元驱邪,只会吸引更多妖邪前来。”洛齐白抢话脱口而出,之前在遴仙学社门前与牛真毫对赌时,从未没到这一层厉害,阴气强盛时驱邪,对作法的人尤为困难,不但道法大受影响,那些邪魔精怪的妖力也大涨,比平时更难对付。
羊小倌连声应和:“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小人得知这个消息后,已经连日连夜的请人在万古楼里布好法阵,以防妖邪入侵。”
洛齐白疑惑再问:“考学不是在遴仙学社里进行么,就算妖邪逃脱,也有他们收拾残局,你怕什么?”
“话虽这么说,可好歹是在中元节里头,谁敢保证万无一失,还是有备无患的好。”
“嗯,那第二个特别之处,是什么?”
羊小倌清清嗓子,故意压低声音道:“第二个特别,就是驱邪的判官是广陵掌门苏怀仁,八派上下人尽皆知,他一点驱邪的道法都不会,广陵里边分为两支,一支专攻医道,一支专攻驱邪,这苏掌门是三百年来广陵医道第一人,但是驱邪的功夫连入门弟子也不及。”
“那凭什么由他来出任驱邪判官。”
“所以说这就是第二个特别之处,广陵里边驱邪的能人大有人在,几个长老是九州里数一数二的高手,往年也是由长老出任判官,今届不知怎的,他亲自上阵了。”
从羊小倌、关万宫、玄平等人口中,洛齐白对八派只了解个大概,对这些掌门长老什么的一概不知,不过从羊小倌刚才的话里,显然透出一股担忧,像他这样精打细算,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不会虚张声势的找人作法布阵。
“洛公子,后天是考学发签的日子,所有生员都要去遴仙镇上的文武庙抽签,今届的生员大概得有三四千人,是历年来最多的了。”
“这么多人,那得排到什么时候?”
“所以公子后天得起早一些,以免误事。”
洛齐白本来对驱邪这一门还挺有信心,听完羊小倌这一番话,心里不免有些疑惑担忧,倒不是怕自己考不过这一门,只是这几千人的驱邪场景,恐怕稍有不慎就要酿成灾祸。
看羊小倌脸上已经有疲累神色,洛齐白让他好好歇息养伤,正要起身离开时,忽然想起有件事要询问的,却一直被耽搁,当下正好顺嘴问道:“对了,八派之中,有没有一个叫玄平的人?”
羊小倌听得一愣,若有所思的定住片刻,认真答道:“有是有,不过现在没有了。”
“怎么说?”
“玄平这个名字,公子从何处听得?”
“和朋友扯闲篇时,无意聊到,便记下这个名字来。”
“玄平在世时是个弃婴,被吴越掌门收养,他天纵奇才,十四岁时剑术已技压群雄,一柄长剑游龙惊鸿,九州之上极少有人能接他十招,在三十六岁时闭关渡劫,白日飞升成仙,上至九重天的中三重,道号玄平星君,执掌下界四海水族。”
“他,他是个神仙?!”
清凉观里的一幕幕砸进眼前,原以为他是个不世出的老顽固,没想到竟然是活生生的九天星君,如此一来所有的事就都说得通,他执掌四海,九环山峡谷里的真就是西海之水,还有夜半子时大殿里的仙人朝圣,这些都是自己亲眼所见的神迹。
羊小倌看洛齐白神色异常,既不惊奇,也不惧怕,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模样,像是跟他打听的玄平有些瓜葛,于是试探的继续说道:“玄平星君与其他飞升的神仙有些不同,他对人界比较上心,自从他执掌四海之后,九州的江河湖海再也没有泛滥成灾,不少地方还修有他的祠堂庙宇,洛公子,您是不是跟他有些机缘?”
洛齐白心想这羊小倌,伤成这样还不忘打探是非,也许是想套些话出来,当做江湖消息来卖。
“九天的大仙,我一个凡人哪里会跟他有机缘,就像你说的,不过是从仰慕他的人嘴里听到些轶事,就随便问问罢了。唉对了,是不是武夷的人都姓王,九华的人都姓关?”
“公子说得不错,拜入八派之中任何的门派,都要换掉原来的姓氏,改名换姓,这是三千年前吴越道人定的规矩,门中弟子大多没有血缘,只是同姓而已。”
“原来如此,那玄平星君,原本也是姓叶了?”
“按理来说是的,只不过日久年深,人们都尊称他的道号,就不再记得俗家名字,公子对玄平星君感兴趣?”
洛齐白心里暗笑一声,即便说自己算玄平星君半个徒弟也不为过,若是在从前,这事可以在蟠龙观里吹上好几年,只是今时不同往日,遴仙镇里对自己虎视眈眈的人不少,还是低调些的好,“没有,就是话赶话的聊到这,多问几句。”
退出羊小倌厢房,洛齐白又巡了一圈万古楼,依然不见桑尔踪影,又留心看了看周围,那些闹事的武夷弟子也统统走光了,这才回到自己房里歇息,如此过了两日都相安无事。
到考学发签的这天,洛齐白特意起了个大早,卯时天刚亮,自己已经梳洗完毕拿着剑出了房门,万古楼里一片寂静,看样子羊小倌和一众仆人们还未睡醒,轻声走到大门外,依稀听见外边锣鼓喧哗,等打开门再看时,只见万古楼前涌着一大群人,锣鼓唢呐一应乐器吵吵闹闹,看见大门打开,人群齐刷刷停下来看向洛齐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