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平步步紧逼,原本和颜悦色的面孔,变得凌厉逼人起来,洛齐白看他已经逼到跟前,心里冒过一个念头,不躲不闪的直直站着,也不作声,只等玄平离得近了,突然举起右手,两指化为利剑,向玄平眉心斩去。
这一剑离得太近,玄平又是伤重初愈,完全没有防备,他哪里想到洛齐白敢对自己动手,猝不及防得闪躲慢了,刚一侧身想避开剑指,左边脸颊的一缕长发被剑指削下。
洛齐白也没想到玄平躲闪不及,看着地上那缕头发,愣了一下,心想就算占他有伤在身的便宜,也绝不能再露出破绽,紧跟着又是反手向上的一剑,朝玄平心口划去。
“洛齐白!你疯了?”玄平这下已经反应过来,脚下步法轻盈,不费力的躲过第二招。
“我才没疯,我自己都想不起来父母是谁,你如何知道我父母是怎么死的?”洛齐白边说边攻过去,手上一招快过一招,把毕生所学都用得淋漓尽致,气势之中含着一股戾气。
即便洛齐白昨晚因祸得福,脱去凡胎,修为大进,但在玄平眼中,也只是个毛头小子,这些寻常的招数,并不看在眼里,只是连连躲闪后退,不去接招也不还招,只盯着洛齐白满脸的怒气,看他是真疯还是假傻。
“知道你爹娘是怎么死的人,难道就是凶手?”玄平看着屡刺不中的洛齐白,冷笑问道。
洛齐白如发狂了一般,一口气杀出一百多招,紧紧咬住玄平,让他一刻不得停下,二人在空旷的大殿里,你追我躲,扬起漫天飞尘。
“你昨晚假意为我疗伤,实则探我的神识,得知当年杀害之人是我爹娘,本要下手害我,却被自己的灵力反噬,这便是老天有眼,让我有机会为爹娘报仇!”
玄平叹一口气,连连摇头骂道蠢材,洛齐白哪里肯听他解释,剑招越来越大开大合,丢了防守,只求更刁钻的攻势,每次将要刺中玄平要害时,总被他轻易的抵挡化解。
斗到此时此刻,玄平已然相信洛齐白不是装疯,听他那莫名其妙的推理,加上这不要命的打法,确实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紧跟着又招架了洛齐白几十回合,玄平不想再纠缠下去,恐怕节外生枝。
“凶手,拿命来!”洛齐白一个鱼跃,腾在空中,急急向下朝玄平头顶要害刺去,指尖泛起微微青芒,这一下势要一招毙命。
“蠢材。”玄平淡淡吐出一句话,矮身一躲,避过洛齐白气势汹汹的一击,随即看准洛齐白后背空虚,伸出左手一掌打了过去,结结实实的正中背心,洛齐白吃疼的叫了一声,踉踉跄跄的往跟前摔了个狗吃屎。
刚才那一下洛齐白使了全力,不但没伤着人,反被中招,这一下摔得不轻,洛齐白爬起来转动转动肩膀,又要放开架势攻过来,玄平瞥了一眼,打得有些厌烦,还没等他冲过来,抬手又是一掌,掌心迸发一股劲道,把刚刚站稳的洛齐白打得往后一仰,再度摔在地上。
“真是个蠢材,我要想杀你,还会留你活到天亮,你现在还能追着我打一百多招?”
洛齐白自知不是他的对手,自己压根也没想真的能打赢他,无非就是演一出“怒火失心疯”,遮掩一下先前露的破绽。
洛齐白倒在地上也不站起来,就地盘腿而坐,“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你今日不杀我,我一样要报这个大仇!”
“唉!我是想试探试探你,根本没有这事,你爹娘是谁、是死是活,我一概不知,刚才是信口胡说的!”
“信口胡说?这样的事也能胡说?分明是你知道我身世,露了真嘴脸!”洛齐白见他已经不再怀疑自己,心里暗自松口气,刚才演的那一阵癫狂总算没有白忙活。
“动动你的脑子想想,我要真的杀了你爹娘,会留下你这个祸端?日后自找麻烦?况且就你这花拳绣腿,我刚才能杀你一千回了。”
洛齐白装作半信半疑,眼里还留有几分仇视,“你说的当真?”
玄平刚才被追得够呛,也一屁股席地而坐,长出一口气,“千真万确,如假包换,我是想试试……看看,你的‘遗忘症’被怒气一激,能不能激好。”
洛齐白此时才正真放松下来,一脸埋怨:“观主,你下次别信口开河了,要不是我大伤初愈,搞不好你真被我打伤。”
“省省吧,就你这两下子,也就收拾收拾王无岩这种货色。”
洛齐白瞪大了眼,屁股往玄平跟前挪近了些,“你怎么知道我收拾王无岩……哦对了,你探了我的神识,那我岂不是没有秘密了?!”
“男子汉大丈夫,俯仰天地无愧于心,我也没有秘密嘛。”
“那你也知道了,我是为何而来,杀害我蟠龙观几十条人命的凶徒,留下长叶白花印记,这印记的线索,除了遴仙学社,就是这清凉观了。”
“嗯,万古楼里的那个石盒,我从未见过,里边装的黑珠子,实在是邪门得很,你要追查长叶白花,还是得进遴仙学社。”
“你没见过,那别人有没有见过?”
“别人?这清凉观从始至终就只有我一个人,再无别人。”洛齐白见他不像说谎,一想起遴仙学社那些糟心事,一下子黯然失色,垂头丧气起来。
玄平看出他的烦恼,慢悠悠的站起身来,伸个懒腰摇摇晃晃的往殿外走去,边走边说:“哎,想考遴仙学社嘛,也不是很难,就看有的人,有没有仙缘、懂不懂人情了……”
洛齐白一下子就听出玄平的话外之音,立刻转念一想,自己与其靠蛮力硬考,倒还真不如让他指点,别的不说,就刚才打斗之时,他脚底下的闪躲功夫,愣是让自己发的一百多招全都落空,这样的脚上功夫,就连关万宫也做不到。
玄平在前边走,不用转头就知道洛齐白还愣在原地,轻叹一口气又骂了句蠢材,微微转头朝后边喊了声:“呆头呆脑的,到底学是不学?”
一下回过神来,洛齐白立刻笑着追上前,恭敬的先行一礼,正要拜师,忽然想起铁面人,他虽然不辞而别,又不让外人知道自己师从于他,更从来不以正面目示人,但传艺授业的恩德,如何也难忘记,如今自己擅自做主,要投在他人门下拜师,恐怕不妥。
玄平见他已经行了礼,却中途又没了动静,便转过身来,只见洛齐白还在躬着腰,既不起身,也不下拜,“你这是什么礼?行得这么久。”
洛齐白不敢隐瞒,将心中顾虑和盘托出,玄平听得故作惊讶:“你想得倒挺美,谁要收你为徒?整个中原九州,还没人入得了我的法眼,我也从不收徒,你的担忧多余了。”
“观主好大口气,难道八派之中,那些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弟,也看不入眼?”洛齐白也不曾想,这人口气也太大了些,说得自己当世无双。
“八派子弟?就算那八派掌门,在我面前跪一长溜,我都不带睁眼瞧上一瞧,你小子走了大运,还懵懂不知,哈哈。”玄平看他是真的涉世不深,要说高高在上,恐怕中原九州,再难有人可以跟他平起平坐。
“观主托大了,我师父常教我‘山外有山,人上有人’,你的本事在我之上没错,却难保有人在观主之上。”
“哈哈,行了行了,不与你斗嘴,跟我来罢。”玄平话音刚落,脚下忽然生起一阵风,两足一动不动却冒出一朵白雾,洛齐白还没看仔细那白雾是什么模样,玄平已经连人带雾飞到空中。
洛齐白三步踏出大殿,一直追着天上的玄平,跑到院子空旷处,高声朝着天上喊道:“观主,这是什么法术?”
“蠢材蠢材,看不出是腾云么?”玄平的嗓音从天上传来,显得更是洪亮浑厚,只见他脚踩的白雾停留在天上,一动不动稳如泰山,比起洛齐白的御剑,更为厉害。
玄平在云头上向四周环视一圈,九环山仍旧一派杳无人烟,林间山头的飞禽走兽并无异常,便收了神通降下云头,正正落在洛齐白跟前,“腾云比起御剑,如何?”
“厉害百倍,御剑还要运灵念诀,腾云只在呼吸之间,随心所欲的就能使唤出来,站在云头纹丝不动,就是不知道飞得快不快。”
玄平轻笑道:“哼哼,你小子,想让我带着你腾云?那你可要小心了!”玄平一句小心刚出口,立刻伸手抓过洛齐白的胳膊,脚下不知何时已经生出一朵云来,洛齐白毫无准备的就被拉到云上,刚上去一脚踩了个空,差点跌下去,好在玄平手快,两只手一齐拽住洛齐白,这才让他站稳。
玄平在云头上往旁边站了站,让洛齐白与自己并驾齐驱,这朵云已经升在了半空,底下的清凉观变得只有巴掌大小,东面斜照过来的阳光,晒在身上暖融融的,洛齐白还是头一次踩着云停在半空,登高望远,美景尽收眼底。
还没来得多欣赏几眼,只觉脚下一阵风吹来,云朵踩着软绵绵的还有些打滑,不等洛齐白适应,那云已经被玄平驱使得越飞越高、越高越快,耳边的风声奇大,洛齐白晃眼看见身旁有些黑影飞过,飞的速度太快根本看不清楚。
“观主,那黑影是什么?飞得如此快?”
“寻常的鸟儿。”
“不会吧,我就从来没见过飞得这么快的鸟。”
“那是我俩飞得快,与鸟有什么干系。”
越是高处,看着景物移动得越慢,两人在云头上虽然飞得不久,却已经走出了千里之遥,路过一排排高耸山峰时,玄平用手指着其中一座平坦的山峰,“看那,那便是九华山了。”
洛齐白不敢置信,睁大眼睛使劲看,玄平手指的方向,每座山头都长得一样,分不出有什么不同,听说是九华山,又想起多日不见的关万宫。
“这一会功夫,我们竟到了九华,观主能不能降下去,我想探望一个朋友。”
玄平面色微微露出一丝凝重,想起当日关万宫用烛龙之火屠村,自己侥幸将他制服,虽然毁了残留的贪狼神识,但毕竟没有万全的把握,这人日后是正是魔,想到此处,便急转云头,向来时方向更快的飞去。
“哎观主,我是说降下去,不是飞回去。”
“当务之急是考学,访友叙旧留到日后吧。”
洛齐白见他突然不苟言笑,也不再造次,随着玄平飞回清凉观,落在庭院中。
玄平掸了掸身上的浮尘,淡淡的问道:“快不快?”
“自然是快,比御剑快多了,观主好本事,嗯不过……遴仙考学,要考如此高深的法术?”
“不考。”
“不考?不考我还学……”洛齐白正想脱口而出,不考学来干嘛,忽然醒过神来,管他考与不考,这等高深的神通,学了自然有益无害,于是立刻改口:“不考我也学!观主赐教,嘿嘿。”
“哼哼,倒也不蠢,我先问你,你的铁面人师父,他教你修到第几层功法了?”
洛齐白听得云里雾里,想了半天也不明白,反问道:“什么第几层?”
玄平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在满是尘土的地上写写画画,不一会便画出了一幅九宫八卦,接着幽幽说道:“道门的功法,共有九层,三三为一关,九九是一劫。以精、气、神这三元为起始,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化虚,有了神识之后就能结丹,结丹之后就要看造化了。”
“神识?观主你不是说,我已有了神识,就是那团青芒?”
“我也不好说,那团青芒也许不是你的神识,也许又是。”
“神识这个,我曾听过蟠龙观的道长说过一些,世人皆有神识,也就是民间说的三魂七魄,神识修炼得厉害了,不但能聚藏灵力,还能练就不死之躯,不过一旦丢了神识,人也就死了,如果那团青芒不是我的神识,那会有谁,舍去性命来给我这团神识?”
“你只说对了一半,若丢了神识,也有不死的,变成活死人。”玄平说到这里,又想起九歪村的那些活死人,被人夺取神识,吸干了精血,每天行尸走肉的残活。
“那也是跟死了无异,所以怎会有人会把神识给我?”
“有,你的师父,戴铁面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