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泠泠之水洵洵之心2
在一群同样穿着白色丧服的亲属之中，惟独只有泠最为引人注目，一来是因为他那高挑挺拔的身材，二来则是因为他那与众不同的身份。
“你看，那个人就是申家的二少爷。”站在我们前面的一位妇人小声地向她身旁的儿子指点道。
而这个年轻人却对他母亲口中的这位“二少爷”似乎并不怎么感兴趣。
“别心不在焉的。”妇人加重了语气，严肃地告诫道，“要知道申家只有两个儿子，现在老大不在了，将来的生意必定是要交给小儿子打理来的。你一定要想尽办法和他搞好关系，我们可不能失去申家这个大客户，知道吗？”
“知道了。”儿子用有点不耐烦的态度匆忙地结束了这段对话。
在来访的宾客之中，大多是和友商工贸有生意来往的客人。他们无一不像刚才那对母子那样，把牵系着利益关系的目光和期望投到了泠的身上。
“谢谢你们特地来给我哥哥上香。”站在我们面前的泠看起来十分憔悴。
“客气什么，我们应该来的。”渐说。
“我们又不是外人，你哥哥不就和我们自己的哥哥一样吗。”汐则动情地拍了拍泠的肩膀。
“恩。”汐的话让泠感到了一些安慰，在他那张疲惫的脸上总算是显露出了一丝宽慰的笑容。
“你们先去后院坐一会儿吧，等下我有话要对你们说。这里人多，说话不方便。”说着泠对身后的中年男人吩咐道，“张叔，麻烦你带我的朋友们去西厅休息，我一会儿就过去。”
“知道了。”张叔点了点头，对我们说，“各位，请跟我来。”
蜿蜒曲折通达各处的走道，雕梁画栋的屋顶廊檐，价格不菲的假山和人造池塘，还有点缀于庭院间四季各时常开不败的名贵花木。虽然我们都知道泠出身于富足的商贾世家，汐也不时地戏称他为“二少爷”，但泠向来行事低调，而且他一直都住在外面，很少提起家里的事，所以直到今天亲自走进了这个如大观园般的宅院后，我们对泠的阔少身份才有了无比真实的感受。
“各位，请喝茶。”将我们在西厅安顿下来后，张叔把刚泡好的茶端了上来。
“谢谢。”我们一一接过了茶杯。
“不必招呼我们了，您去忙吧，外面还有很多客人呢。”渐说。
“其实，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该不该对各位说。”张叔将茶盘收回了胸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您说吧，只要我们能帮得上忙您尽管开口。”渐说。
“是啊，您就说吧。”就连平素冷淡的灿也热心地说。
见大家都很诚恳，张叔这才开了口：“其实是关于我家二少爷的事。”
“那您就更不用有所顾虑了，泠跟我们就像亲兄弟一样，他的事就是我们的事，您就尽管说吧。”今天汐的嘴巴特别甜，说出来的话也让人觉得特别贴心。
“既然这样，那我就拜托各位了。”听了汐的话，张叔不无动容地说，“我知道各位不单是我家少爷的朋友，你们还在一起工作。我也知道二少爷他从小就有自己的志向，想要干一番自己的事业。可现在大少爷不在了，老爷的身体也不好，申家祖业就指望二少爷一个人来继承了。请你们帮帮忙，说服二少爷放弃现在的工作，回来继承家业吧。”
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张叔给我们抛来了一个巨大的难题。一时间，大家都不知该如何回答，原本就因丧礼而显得无比沉重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令人窒息了。
“这件事除了你们之外就真的再没其他人可以拜托了，请你们无论如何一定要帮我劝劝少爷……”说着张叔竟哽咽着老泪纵横了起来。
“不是我们不想帮忙，只是这件事对我们来说实在是两难啊。”正如渐所说的，泠的哥哥突然去世，如果泠不愿意的话，申家的祖业将无人继承，这自然是一件很遗憾的事。但如果要泠继承祖业，那就意味着他不得不放弃“青”，而“青”也必然将失去泠，这更是我们所不愿看到的。
就在双方都陷入了窘境时，泠出现在了门外。
“张叔，你不该对我的朋友们说这些的。”泠显然是听到了屋里的对话，他皱着眉头走了进来。
“可是，少爷，就算您不愿意继承祖业，也请您为工厂里的几万名工人想想吧。”犹豫了一下，张叔含着泪说，“如果您不愿意接管生意，那要不了多久工厂就会倒闭，工人们也都会失业……”
“张叔！”泠厉声呵断了他的话。
“够了，你先下去吧。”带着一丝愤怒和更多的无奈，泠朝张叔摆了摆手。
透过敞开的雕花木窗外放眼望去，屋外是一座水面宽阔的池塘。正值初夏时节，在明媚的阳光下，池塘里的荷花正含苞待放，不时还有蜻蜓在娇艳的花朵上轻盈地掠过。这原本是一副极其风雅的画面，可惜此时屋内的人们全然无心欣赏。
“其实我想要和大家说的就是这件事。”在桌前落座后，泠一脸的为难地开口道。
“工厂的情况真的像张叔说的那样不景气吗？”渐问。
“恩。”泠点了点头，“其实这两年以来，我父亲的身体状况一直都不怎么好，生意上的事之前就已经全部交给我哥哥处理了。现在因为哥哥的突然去世，工厂陷入了无人管理的局面。加上最近这段时间经济不景气，很多货款都收不回来，工厂没足够的资金运转，如果我不接手，想办法收回一些货款的话，可能过不了几个月工厂就会倒闭了。”
泠的话证实了刚才张叔的担忧，大家的心越发沉了下去。一时间，我们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屋里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而与此同时，窗外的柳树上，一只刚从蛹中蜕变而出的蝉在阳光下晾干了它湿润的翅膀，“吱——”，它发出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长鸣。伴随着这一声清亮的蝉鸣，屋内泠的思绪也被带回到了多年以前的那个夏天……
“少爷！二少爷！”
背后传来了一声声的呼喊，不过泠并没有回应，而是加快了脚步头也不回地向前跑着。
虽然此时的张叔才刚五十出头，但他自然是跑不过还是高中生的泠的。追着泠跑过了大半个园子，张叔的体力也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见泠依然跑得飞快，他只得弯下腰来一面喘气一面断断续续地向他喊道：“二少爷！您不能出去的……老爷吩咐过……您今天得待在家里……”
父亲一定又是要给自己引见那些生意上的朋友，自己对经商完全没有兴趣，根本就不想参加这种无聊的聚会，又怎么会乖乖地待在家里呢。泠暗自嘟哝着甩掉了张叔，继续朝着园子外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