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快到三竿,朱鸣宇才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自打赌坊被封,造访方清昼讨要雨花茶无果,他便暂时也没了办法,虽说想靠协助朱纨剿倭,以此获得这位巡抚大人的赏识,却一时半会也理不出头绪。于是,大忙人邵老板变成了大闲人,每天中午醒过来,草草吃点东西,便又回到了家里的绸缎铺子看店,美其名曰:学生意。
而对于他突然的清闲,家里人的态度却自然而然分为了两派。一派是妹妹邵敏和书童司墨,他们很是担心,总是劝他这劝他那,零零总总的关切言辞,归纳起来便是“别往心里去”。另一派则是邵老太爷,自打朱鸣宇从方清昼那回来,邵老爷子问明了情况,得知他再次碰壁后,来看望他的次数以及训诫他的次数都明显有所上升,老爷子似乎很有先见之明般对他的赌坊生意进行了总结,全然忘了当初“迎财楼”开业时,他曾亲临现场,为自己儿子的风光场面而自豪。
朱鸣宇自己倒是挺想得开,做生意,起起落落本就寻常之事,至于他最近的懒散,仅仅是因为:的确没事做而已。
倒是弟弟邵平,好几天没见了。这小子莽撞的很,迟早有一天得出事。
他不再多想,整理了一下衣冠,便打算出门去看店。刚走过后院,就见游廊尽头,邵平低着头,急匆匆的走过,一晃身,便消失在拐角。
朱鸣宇觉得奇怪,什么事那么着急?样子还鬼鬼祟祟的?想来自己下午也没事做,索性悄悄跟了过去。
许是天气渐渐炎热的缘故,街上人较之往日少了一些,这虽然有利于朱鸣宇的跟踪,却也多了份暴露自己的危险。但他也并不担心,毕竟是自己的“弟弟”,就算不小心被发现,也总不至于拿他如何如何。他谨慎地和邵平保持着距离,时不时在沿街小铺前逗留一下,假意要买东西,却不时看一眼匆忙赶路的邵平。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不多时便出了县城,沿着官道又走了半个多时辰,邵平拐到一条小路上,两侧已是茂密的山林,慢慢的,路开始向上倾斜,显然是在往山上走。
朱鸣宇感到有些跟不上了。他和邵平不同,古人没有多少交通工具,除了马就是马车,当然还有骡子和驴,所以脚力上较之现代人来说要强上不少。朱鸣宇擦着额头上的汗,喘出的气也渐渐粗了起来。
忽然,山上的密林中传来一阵奇怪的鸣叫,好像是某种野兽的声音。几只不知名的大鸟振翅,怪叫着从朱鸣宇头上划过。邵平终于停下了脚步,抬头看了看山林,仰起脖子,抬起双手放在脸颊两侧,一鼓劲,竟也发出同样的兽声。
朱鸣宇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偷偷探出脑袋,看着弟弟的奇怪举止,想着那诡异的叫声,竟不由想到“两岸猿声啼不住”这句诗来,不禁然觉得有些好笑,他猜大约是邵平的一些狐朋狗友,相聚在山上,然后以学猴子叫作为暗号罢了。
小孩子。
朱鸣宇心里笑了笑,既笑邵平的幼稚,也笑自己吃饱了撑的一路跟到现在。于是便不想再管,准备下山。可刚转过身,便不敢动了。
不知何时,他脖子上已架了把刀。
朱鸣宇低着眼,视线慢慢顺着刀身移向刀把,进入视线的,是一只粗糙的大手,筋肉虬结的臂膀,黑粗如钢针的络腮胡,警惕而凶悍的大眼。一条大汉,看着他。
朱鸣宇脑袋里“嗡”地响了一下,顿时感到血气上涌,有点晕乎。土匪、强人、梁山好汉之类的的词跃入脑海,不断告知他眼前这个大汉的真实身份。
“什么人。”
那大汉低声问,声音里没多少疑惑,甚至连询问的意思也微乎其微,似乎只是例行公事地问一句,而后再像例行公事般处理他这个鬼鬼祟祟的人。
“我是......”朱鸣宇刚要开口,却感到嗓子像被什么东西给卡住了一样,赶紧咳了几声,清清喉咙,这才接着说:“我只是路过,的路人。”他本来想说类似“好汉饶命”之类的话,但又觉得事到如今,这些话说出来是于事无补的。
那汉子眯了眯眼,冷笑一声:“路人?路人你干嘛鬼鬼祟祟的!”说完,抖了抖持刀的手腕,朱鸣宇感到刀刃又近前了几寸。
“他,”朱鸣宇向身后,邵平刚才站的位置指了指,“我是跟着他来的。”
谁知话音刚落,那汉子原本眯成缝的眼竟突然圆睁,喝道:“你居然跟踪我们三当家?莫非你是官府的探子!”
三当家?朱鸣宇愣了一下,这个消息可叫他出乎意料,难道平常看似行事鲁莽的邵平,竟是绿林好汉?且不管这些,既然这汉子都说了邵平是他们三当家,那就好办了许多。
“我是他大哥。”朱鸣宇赶忙表明自己的身份,希望以此换取汉子的尊重。
果然,汉子放下了刀,朱鸣宇正要松口气,却瞥见汉子扬起手臂,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耳刮子,顿时火辣辣的疼痛袭了上来,他捂着脸颊,发现刀又架了上来。
“你说你是三当家的大哥?那你就是说,你是我们大当家了?我看你是找死!”
“我是他亲哥!”朱鸣宇明显感到挨打的那半边脸肿了起来,以至于说话吐字都有些不清晰。
汉子可能见朱鸣宇只是个书生,看体格也是个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的主,便也放下了刀,问道:“我怎么从没听说三当家还有个亲哥哥?”
朱鸣宇看看他,心想若这里真的是匪巢,这汉子估计也只是个巡山的,没必要和他多啰嗦,只要让他心有顾忌便可。于是口气也强硬了几分:“邵平是我弟弟,我是他哥哥邵方,你若不信,现在过去问他!”说着,回头看向邵平,却见不远处的山林间,哪里还有邵平的影子?
那汉子见朱鸣宇言之凿凿,又上下打量了他好几遍,大概也觉得他和邵平长得有点相像,便不太敢再动粗,推了他一把:“走!我带你去当面问一下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