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是丹阳县唯一一座大酒楼,加上菜色齐全,味道上佳,望月楼从来不缺生意。
当然,在白天,热闹局限在一二两层楼,三楼雅间却很少有人。所以朱鸣宇往往也乐于在这个时间来望月楼。擅长社交的他,一来二回的,早也和酒楼老板马德贵成了朋友,但凡他来,马老板只要有空,都要和他喝上几盅。
“邵公子,听说你家迎财楼的生意可是好的不得了,每天都是宾客盈门,来往络绎不绝啊。”马德贵起身给朱鸣宇斟满酒,笑道。
他其实心里有点自责:邵公子来望月楼吃饭也好几回了,回回都是三楼雅间,若有朋友,肯定是高朋满座,一桌上等酒席决计少不了。若独自一人,也是包下包间,按雅间该付的银两给钱。这样的主顾,哪儿找去?怎么自己后来才回过神来,晓得要去结交一下?如果早点和邵公子成了朋友,那迎财楼的买卖,指不定还能算自己一份?
“还好还好,也是靠朋友们照顾,大家看得起我邵某人,给个面子罢了。”朱鸣宇喝了酒,谦逊道,可他耳朵却还竖着,等着外面的琴声。怎么到现在还没响?照往常,早该弹起来了。
马德贵当然不知所以,还在东一句西一句地和朱鸣宇扯着他不感兴趣的话题,朱鸣宇也不好意思不理,只好喝着酒陪着笑。
不一会儿,小二推门进来,传上一盘糟溜鱼片。朱鸣宇疑道:“这个......我没点啊?”又看看马老板,却见马老板也一脸莫名,显然也不是他点的。
“这是俞姑娘做的,请邵公子品尝。”小二哈着腰,笑着把这道菜的来历说了。
俞姑娘?俞隽灵?没想到她手艺还这么好。
朱鸣宇心里不禁一阵欣喜,也不让马老板,举起筷子便夹了一块鱼片。送入口中,顿时香味四溢,轻轻咬下,这鱼肉居然还是脆的。朱鸣宇惊了,他从来只知道萝卜是脆的,哪儿知道鱼肉,尤其是糟溜鱼片的肉也能是脆的!于是赶忙让过马德贵,邀请他也尝上一尝。
马德贵尝了鱼片,也连连点头,称赞俞隽灵的手艺精巧,低声说:“这姑娘不光琴弹得好,菜也做得如此与众不同。”
朱鸣宇一听,心想何不趁此机会打听打听俞隽灵的事?
于是搁下筷子,问道:“马兄,我倒是想请教一下,望月楼三楼的生意并不如楼下,白天人也不多,为何还请了这么好的琴师?”
马德贵从刚才那道糟溜鱼片,再到朱鸣宇打听俞隽灵时的神情,也看出了些许端倪,便如实相告:“哎,她是我一个故交的女儿,我那老哥哥,一辈子指望下来就这么个女儿,可偏偏自己死的早,他老婆死的更早,结果就留下这么个闺女,这闺女打娘胎里就做了病,心口容易疼,时不时就犯病,听郎中说,最多过不了十一二岁,谁想便好好地到了现在。但我那老哥哥不放心啊,所以,临终前把这丫头托付给我,要我好好照顾,给她许个好点的婆家,也就不枉我们兄弟一场了。”说完,马老板又夹了块鱼片,喝了口酒。
朱鸣宇长长“哦”了一声,点着头,眼神也有些茫然,似乎被马老板的叙述带进了俞隽灵的身世之中。良久,他才回过神,说道:“想不到她的身世还真是可怜。”
马德贵点点头,又夹了鱼片,再喝口酒,接着说:“要说这姑娘还真是有骨气,我接她回家后,她不愿意整天在我们家吃白食,非要找点事做,看来看去,她琴弹得尤其好,就让她在这儿当个琴师,反正平常三楼来的人也不多,她心里也踏实,我心里也放心。”
朱鸣宇听完,咪了口酒,刚想说点什么,眼角余光却发现门口站着人,转头一看,是俞隽灵。依然优雅如常,脸色也依旧苍白。
俞隽灵的突然出现,让朱鸣宇有些猝不及防,往日在交际中的娴熟全然不见,他愣了愣,举起筷子指了指桌上的那盘鱼片:“额......好......好吃!”
俞隽灵却没有半点不自然,只淡淡笑了笑,兀自进了门,找了个座位坐下,说道:“公子见笑了。不是小女的手艺好,还是马老板特地找来的鲮鱼肉质好,而且还非得趁这个秋冬交际的时节才行。”
“原来如此,”朱鸣宇若有所悟地点点头,说了句废话来掩饰自己的紧张:“做出好的菜还得是好手艺加上好材料。”忽然他又发了奇想:她姓俞,做了道鱼片请我吃,难道是在暗示我什么?
如此一来,便又想入非非,隐约觉得此种必有深意,便自我感觉瞬间良好起来,转而却又不敢肯定,认为肯定是自己想多了,便又略微有些沮丧和遗憾。
马德贵在一旁不做声,只笑嘻嘻地拿眼扫视二人。他心里知道朱鸣宇想的什么,便识相地放下筷箸,借口去看看楼下的客人,走开了。
房里有第三个人时,朱鸣宇嫌他碍眼,可现在房里只剩下他和俞隽灵两人时,他又一时找不到话说,反而又觉得尴尬起来。
“俞姑娘的琴,是打小时候就学的吧?”总算给他想起来,可以从琴艺里找话头。
“是。我六岁时,家父就找来了先生教我弹琴。”俞隽灵回道。
朱鸣宇笑道:“想必也是名师了?”
俞隽灵含蓄一笑,却也藏不住些许的得意:“应该算是吧,我师傅乃当朝户部主事魏大人的门生。”
她口中所说的魏大人,便是嘉靖年朝的户部主事魏良铺,政绩上没有多大功过记载,却在音律方面颇有名望,晚年致仕后,更是对南曲进行改良,最终推出了昆曲艺术。
朱鸣宇不通音律,自然没听说过所谓的“魏大人”,便也只好勉强装作略知一二的样子,频频点头道:“果然,果然,难怪俞姑娘的琴声如此动人。”
这时,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楼下一路到了楼上,片刻便见司墨跑了进来,捂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公子......店......有人砸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