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专业课要经常去外地集中学习,每次去都是几个月。
我印象最深的一次学习是在杭州,之所以印象深刻不是因为杭州的景美人美,而是因为我差点死在那儿。
我们学习的地点在杭州一个小镇。
南方的冬天,阴冷潮湿,有时还会下雨。
受潮的羽绒服能很久都不干。
我画画有个很不好的习惯,一坐或一站就会不吃不喝的画上五六个甚至更多个小时。
最高纪录是十三个小时。
我认真起来连我自己都怕。
画画是不能带手套的,不然手感就没了。
而我们租用的画室过了晚上十点就不准再开空调了。
有次,老师检查作业。
我画了一晚上的画给画废了,老师让我明天再补交一份作业。
我们是晚上九点半下课。
下课后,我上了趟厕所,洗了把脸,平静一下,找找灵感。
大概十点钟左右,我又回到画室,坐下。给画板夹了张纸,重新开始画。
画室里,最后一位同学什么时候离开的,我不知道。
我一共画了多少张也不知道。
只知道,我画出让我满意的画时。抬头,墙上的表时针刚好在四。
我对这个时间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我们学美术的人,经常性旧站或久坐,老师怕我们身体不舒服。要求我们早睡早起。晚上不许熬夜,九点半下课之后回宿舍,十点准时睡觉。睡眠七个小时,早上不许睡懒觉,五点钟起床跑操。做完一个小时的体能锻炼再晨读一小时温习文化课,然后开饭,饭后开始一天的画画。
所以看到墙上的四点时,我在想还有一个小时就开始晨练了,我还要不要睡觉去。
被关了空调的画室,我坐了一晚上,六个小时。
当关注点回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我害怕极了。
因为找不到腿了。
我的身体像泡在凉水池里一样的冷,屁股坐得发麻。双腿双脚因为太冷加上静止,血液不流通,已经麻木到了没有知觉。
更让我害怕的是,我发现握笔的右手食指和拇指两个指头的指甲盖在晃动。
我揉揉眼,以为是用眼过度产生的晃动。
可看仔细了,它们确实在晃动。
我怕极了,感觉在经历惊悚片。
原来是指甲盖被冻掉了,因为太冷,我不觉得疼。
我没哭没叫。
只是有些艰难的咽咽口水,不停的给自己按摩腿。
对着苍白的有些不像人手的手哈气,自己给自己恢复热量。
等同学们都眯瞪着眼从宿舍出来的时候,我也没事人一样站在了队伍里。
我忽视着身体的警告。
在跑步跑完第一圈的时候,我只记得我心跳跳的好快。
然后,我栽在地上,没有了意识。
13
我记得我醒来的第一句话是:别联系我父亲。不然,他会带我回去。
我怕他不让我继续在外面学习,因为我那次确实挺惨的。
我因为冻了一晚上感冒引起了肺炎,加上指甲脱落引起了感染,炎症性的发起了高烧。再加上,跑步时一头栽在地上,脸先着的地,都要破相了。小镇医生不敢接诊,我直接被120拉走,差点被医生下病危通知。
我都没哭,我的美术老师这个大男孩,哭得泣不成声。
从此,他和其他同学都对我盯的紧紧的,不仅到点锁闭画室。还要检查宿舍,确保所有人员都按时就寝。
因为我的差点牺牲,老师也和房东争取来了福利——换了个制热功能好的新空调。
很久以后才知道,原来那是美术老师自掏腰包给换的空调,就是怕我们受罪。
看吧,还是有人在偷偷爱着我们的。
美术老师问我为什么这么拼。
我想半天,我说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想改变一下,想换个生活去生活吧。
清楚记得老师说:你这个小孩儿太可怕也太厉害了!可怕的不像个孩子,厉害的不像个孩子。你对生活最大的反抗和最深的热爱是在平静中拼命。
是的,我在拼命。
我很清楚我像抓救命稻草一样的抓住生命里可能出现的每一个被认可的改变。
就像画画。
我有天赋、我擅长,但我不是像热爱表演一样的喜欢它。
但它是被认可被接受的。
并且它也是可以改变现在生活状态的。
比如,可以出来集训,不用每天两点一线的行动。
比如,可以报考和画画相关的专业,而不是报考父亲喜欢的专业。
我像个一经允许就要百米冲刺的人,全力奔跑,去做改变。
我想,无论是哪种改变都是会好过于现在的生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