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史携孙药王出门厅，漱玉紧随其后。三人在院子里，找到僻静石凳处说话。
“依孙师长之见，此事可否交由三司审理？”淳风爷爷真挚地请教。
“今日凶案，事关道祖后人，虽说不至于扰乱时局，但终究人命关天。此事应想法子给死者个妥善交待。”孙药王捋着胡子摇头晃脑道。
李太史压低声音道：“想必孙师长也认为，此案真凶正在偏殿门厅之内。”
“和大怨必有余怨，以德报怨未必是上策。依道祖之道，应使得犯人真心领悟行凶的错处，自然生出重道敬德之念，而非强求其悔过偿命。”孙药王点头道。
正说着，徐公公慌慌张张跑到偏院来，见李太史，忙问：“圣上可到了此处？”
“圣上未至，只命我先来察算案情。”李太史接话。
“老奴知道圣上命李太史察算的事，故而在半山腰就将命案一事透露给太史。当时圣上命老奴跟着羽林军下山拦截凶手，查找失物。这龙首原上，也有军士各处查看。而今我依圣上之约来偏院复命，除了皇子公主的寝宫未敢擅入，众军士遍寻无果……”
徐公公还未说完，着龙袍的男人已经带了一众人等进院。他听到最后一句，停住脚步对身后的妇人说道：“你亲自去儿女寝宫看看。”
众人见皇帝来，皆行礼。漱玉躲在二位爷爷身后依样行礼，目光好奇地望向远去的妇人。想必那就是当今武皇后了。
漱玉暗自感慨，久闻大名的武氏，确与普通女性有所不同。虽然说不上她是膘肥体壮，单看这高大威猛的背影，竟同她身边的羽林军军士身高形态颇像。
漱玉再看龙袍男子，真正说得上是膀大腰圆。在他大耳肥头的脸上，一双小眼目光炯炯，似乎能洞穿一切。
皇帝喝退众人，坦然到石凳处坐下，与李太史单聊着什么，漱玉听不清楚，似乎与安西有关。
这时，朱雀门守将来报，有二人骑马出皇城。
“果真如此，”皇帝说罢，唤徐公公道：“你们下山可见此二人？”
“未见有人下山，但清点失物时确是发现少了一匹白马。且那马蹄甚是特别，与各府衙官马有所不同。”徐公公上前答话。
“你再跑一趟，告诉大臣们晚宴到此结束。虽然宵禁时至，朕已命羽林军一路护送各家各位，众爱卿且安心回家歇息。明日百司公休一日。还有……”
皇帝示意徐公公近前说了句话。徐公公得令，又是急匆匆地走了。
“你们两个，”皇帝招呼着门厅门口的两个守卫道：“把屋里的人请出来。”
“十三弟何至于悲恸至此，皇兄定会给你个交待。当然了，也给这位程老板一个交待。”皇帝说着，望向入院的武后一众人等。
“你看看太平这傻孩子，”武后抱着个四五岁的女娃，让下人将一把断弦的箜篌递到皇帝面前，道：“听戏听到一半，捡了这乐器，竟当成是弓弩，拿回寝宫打鸟玩呢。”
“嘿呦我的小公主，我的小祖宗，谁告诉过你这玩意能当弓使的。”皇帝让太平公主坐到他自己腿上，半笑着问道。
四五岁的小女娃按说已经会说话了，可是太平公主只朝着赵王父子看了一眼，摇头不语。
正说着徐公公回来了，还带着一人。漱玉定睛一看，正是宣武门前的马官。行礼过后，马官禀报。说是各家各位皆由羽林军护送回府，未有谁的马匹丢失。
“来人，拿笔墨。”皇帝说着，示意马官近前说话。
漱玉见那马官在纸上画了个蹄铁印，好生眼熟。月下隔着段距离，又看不真切。
“李太史可知这是哪家府上的马？”皇帝将马官画的纸递给淳风爷爷。淳风爷爷又招呼漱玉来认。
孙药王拿过那纸，道：“前日老头子偶然予人诊病，那人带着几匹马，其中一匹与小孙极为投缘。于是那人欲将马儿赠予老头子作酬劳。本是不该收，谁料我们走出二里地那小马竟追着小孙来了。老头子心道天意如此，便由着小孙将那小马牵进皇城。”
“这不是孙师长么！几年未见，朕时常想念师长，今日既然来了，便在宫中小住。”说着招呼人安排寝宫。
“圣上说得是，孙师长云游四海，微臣三番五次向药王庄请教，亦未见人影。今日与孙师长重逢，微臣也是高兴，就想带师长和小娃娃先到宫里热闹热闹，再请教道法。没想到让他二位遇上这样的事情，微臣心里甚是过意不去。小娃娃那马儿微臣见过，与这娃娃一般高。若说那般小马能载二人逃跑，那二人必定是身轻如燕。果真如此，何不直接以轻功逃走……”李太史道。
“无妨，此事与孙师长无关。”皇帝一摆手，继续道：“李太史与孙师长有事请教，便同在宫中住下。太平这孩子近来常做噩梦，太医束手无策，明日还请孙师长给看看。”
他转头看向一直站在那里的程老板，让人取来黄金百两，又说：“你的戏子在宫中发生横祸，你本就难辞其咎。看在你们由赵王举荐，且第一场戏朕和皇后甚为满意的份上，暂不治你罪。只罚你即刻启程出京，往后不准踏入长安，以观后效。这些金子权当是今日你们一场戏的酬劳。今日种种既然是意外，朝廷自会处理。你尽管做好你的事，此事到此为止。明白了吗？”
程老板连连道谢，接过银子。徐公公送他离开，边走边说：“皇上仁义，不治你罪。须知今日事若传扬出去半句，仔细你的脑袋。”
皇帝目送程老板走远，又说：“穆儿自幼丧母，你爹又为我李家江山日夜奔波，这些年来也是苦了你这娃娃了。但是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我李家的道法门风，还须得你这一辈传承。明日让你皇伯母择一位良师，好生管教你。”
说罢又命人将乾旦以皇家亲眷身份收殓了。
赵王李福正欲说些什么，被皇帝打断：“十三弟虽然被先皇过继给隐太子建成一脉，终究是朕的同胞手足。朕岂能不明白你的心意。你该知晓，今日意外不便声张。朕有心将乾旦秘葬于隐陵，封他作隐太子一脉的亲故。你看如何？”
赵王嘴角抽动，似乎在努力控制情绪。他用力点了点头。
安排好诸事，皇帝摆驾，众人各自散去。
“爷爷，到底凶手是谁？我怎么看，那乾旦，也不像意外而亡的样子。”漱玉见无旁人，忍不住问。
“是李穆！！”孙药王和李太史齐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