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傅一夜无眠,前方的战报一次比一次艰险,他静静地等待着,终于等到了苍鹰再次飞落。而苍鹰经过四次折返翱翔,已经累得站不住脚,头一歪,倒在案上,虚弱不堪的喘着粗气。
莫傅急忙取下鹰腿上的丝帕,并命人将苍鹰带去休息。
丝帕上短短数语,却让莫傅欣喜若狂。
“妙川有果,名曰“婴儿舌”,取汁洒于天地,可破迷幻香也。”
莫傅速派人将城主苏善请来,因听闻事态紧急,苏善连外衣都没来得及穿戴便披着单薄的亵衣进了门。
“臣叩见……”
“苏城主可知道妙川哪里有叫“婴儿舌”的果实?”
苏善刚要行礼便听到莫将军急切的询问,先是一愣,弯下的腰也直了起来。
“婴儿舌”?将军说的可是婴舌果?妙川东城就有,这果实只生长在干旱的地方,极喜爱风沙,四季开花四季有果,但是无色无味,无人爱吃……”
“好,好,苏城主立刻派人摘来,越多越好!”
莫傅已经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又惊讶于幸儿的才学渊博,竟识得如此偏冷的果实,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而苏善也没敢多问,匆匆领了旨,便带着莫将军派给他的士兵往妙川城东赶去。
再来说几十里外的营地,将领士卒已经抵抗了至少三次的进攻,每一次皆有大量士兵因中异香陷入迷乱,战场成了自家兵刃相争的擂台,看着接连倒下的士兵,守营的将领们心痛不已,就快支撑不住。
时间一点点沦陷,挣扎的士兵在真真假假的幻象里无法自拔,眼见天光已现,战场上血流成河,到处残肢断臂,不远处敌军兵马耸立,随时等着他们一一倒下后冲营攻城,危机关头许多在绝望中挣扎的士兵渐渐地仿佛听见了从远处传来的马蹄群声,寻声而望但见身后有百匹骏马疾驰而来,队中乙字军旗赫然醒目,马背上的战士个个手持酒坛,转眼便冲进混乱的战场,士兵心中大喜的同时又觉得疑惑不解,但见他们将手里的酒坛皆次抛向地面,随着陶器破碎,溅出盛满的液体,说来奇怪,那液体无色无味,蒸发迅速,所到之处异香消散,兵马随之恢复神智。
羌国军队显然也没有料到援兵会有这一举动,恢复理智的士兵更是如梦中初醒,心中却是愤然不堪,所有的羞耻都化作手中的利器随着将领反应极快的一声令下,所有士兵重整战鼓怒目而上,打的敌军落荒而逃。
几乎同一时间另一边的峡谷之中,莫煜天也带领着军队强行攀山冲破封口,快接近营地时,远远望见敌军被追赶的狼狈不堪,心中甚是惊讶,不多想便带着大军迎敌而上,两军夹击,无一幸免。
此战,大乙军反败为胜,折兵数千。
几个时辰后,莫傅迎来了大胜归来的部下,正午的阳光照得人睁不开眼,士兵们灰头土脸,铠甲破败,却掩饰不住每个人脸上的兴奋表情。
经过一天一夜的抗战,将领士卒短短清洗之后皆是沉沉睡去,而莫煜天却顾及不了身上的伤,急急踏进了主帅的书房,人还未到声便传出。
“爹,羌国的“迷魂阵”是怎么破解的?”
莫傅知道自己儿子的性格,定然会先来询问这件事,于是他早早就备了一壶茶水,看着他急切的样子不怒反笑。“都是个大人了,还这么毛毛躁躁的,也不收拾好了再过来。”
莫傅故意爹怪的训斥着,一边又将倒好的茶水递给儿子。
“我这不是激动吗?心里也着实疑惑,也就没顾得上打理,爹你倒是说说到底咋回事?”
其实也是能理解莫煜天的心情,不光是他,全军的士卒都是好奇的很,若不是怕太过唐突,那几个手下将领早就闯进主帅的书房了,从莫煜天被他们推进来那一刻起,几个人便偷偷的躲在门外耙起耳朵。
“咳咳……”
莫傅故意轻嗽两声,余光瞥向窗口,外面瞬间传来七零八散落跑的声音。
莫煜天略显尴尬,一口水差点呛着,心中暗骂这群王八羔子没一个省心的。
“幸儿星卦占出我军将会遇险,派苍鹰前后传书,用婴舌果破了这迷幻阵。”
“婴舌果?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东西。”
莫煜天来时心中已然有些猜想,听父亲一说果然应验,只是更加惊叹于一个小小的果子竟能轻易破了敌军的阵法。
“不光你没有听说,为父也从未见过这种果实,却不知幸儿是如何知道的,总之你妹妹此次立了大功。”
父亲的话让莫煜天心中慢慢的自豪感,两次战略皆由幸儿指点方才取胜,尤其此次中了敌军圈套艰险异常,一般谋士岂能轻易破解,最后却能在幸儿手中化险为夷,果然不是一般的才学和谋略,这样想着心中已然畅快不已,转身拜别了父亲,向着那群等着八卦的将领走去,他要让全军的人都知道,这次功劳出自他年近十岁的妹妹之手,大乙军有此谋士,是千金难寻的福泽……
三日后,大乙军重整战鼓,再攻西陵城池,敌军已亡,援兵未到,城中百姓多数已经逃亡而去,剩下老弱残将,被收押为俘,放眼整个敌营唯有“鬼手苍穹”下落不明。
莫傅下令搜索城中每一处院落,前前后后抓到上百名战俘,他骑在战马上,威严耸立,俯视着空地上聚集的战俘,从怀中掏出一张画像,依次对比,最后眼神停留在一个孕肚便便的女人身上。
“是苏婉婉?”
那女人听到有人叫她,木木的抬起头,看到战马上威严自立的将军,身子轻轻地颤抖,掩饰不住眸中的胆怯。
“奴……奴正是。”
说完她便匆匆低下了头,似乎长期受过惊吓,不敢与人对视。
“你哥哥可叫苏善?”
听到苏善的名字,女人又蓦然抬头,眼中的泪水不自觉层层涌落,她颤抖着双唇,却说不出半个字,紧紧盯着眼前的人,似是难以置信。
“不用害怕,我们接你回家!”
莫傅看到女人的表情心中已然确认无误,想来当初预料的没错,苏婉婉被羌国掳去做了军妓,生活定然悲惨不已,看她的肚形明显已经五个月有余,心中想着便轻声安慰道并命人将苏婉婉扶起送进早已备好的马车之中。
西陵攻破三日后,战报就送到了国都蒙陵,武皇阅读着手里的奏折,心中甚是欣喜,西陵一破,西面整个土地皆是平川,易攻难守,中间虽夹杂着大小部落却不足为惧,待收复了这些部落,过了黄河,即到了羌国的国都金城。
这边莫傅携大乙军整备待发,凯旋归来,还未至蒙陵,赏赐便到了莫府,不过金银珍宝,绫罗绸缎,满满塞了一屋子。
莫夫人接到圣旨的那一刻忐忑多日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几日后的清晨,蒙陵城内鞭炮轰鸣,锣鼓喧天,庆祝凯旋归来的军队。
莫傅带着莫煜天未回家门直接进了皇宫面圣复命。
武皇看着风尘仆仆赶来的莫家父子铠甲未退、满脸风尘,不怒反笑,心中欣慰不已。
“莫卿家此次大胜,寡人甚是欣喜,得次良将乃我武国之幸也!”
话说武皇殷子乙未即位时便与莫傅到处征战,建立了深厚的兄弟情义,当年先皇驾崩时,殷子乙和莫傅正与土方国打仗,先皇临终前膝下只有一位皇子,尚未降生,而兄弟算起却有五位,殷子乙排行老四,是五位兄弟里最有头脑和胆识的人。先皇驾崩突然,临终时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写完诏书,交于贴身太监高进保管,他深知自己身薨之后另外四位皇子定会对皇位虎视眈眈,于是将诏书放在九转机关盒里,这机关盒呈六角形,用青铜打造毁之玉碎,盖子上有九个圆形转盘,每个圆盘转半圈或者一圈,只有按照定好的顺序依次转动不同的圆盘方可打开,甚是巧妙精湛。
高进接过机关盒时先皇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瞪着双眼紧紧的盯着他不断流着眼泪,眸中满是担忧和嘱托,高进服侍了先皇半辈子,怎会不知他心里想什么,当下决定就算豁出老命也要完成先皇心愿。
于是他拿着先皇令牌偷偷调动宫中暗卫连夜出宫去召回殷子乙,途中艰险不再说了,宝马也累死了数匹,赶到目的地时仅剩最后一名暗卫,将诏书交予殷子乙时没说完半句话就倒地身亡了。
此后,莫傅带着十万大军护送殷子乙回京都,平反臣、定皇位,顺利登基,建立了如今的大乙军团。
武皇想着,心中不免有些感慨,一时失了神。
“陛下高抬微臣了,臣此生能为陛下效力是臣的福气,只是今日实则有愧于陛下,大乙军差点战败于羌国。”
莫傅停顿了一下不再说下去,身旁的莫煜天心中一喜,明白父亲何意。
武皇回神听到莫傅的话,甚是不解,心想这老狐狸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觉得赏赐不够故意卖乖,这样一想,脸色有些阴沉起来。
“莫卿家因何所言,此次大胜归来,天下皆知,何来愧歉?”
“陛下有所不知,此次与羌国交战艰险异常,尤其最后一战,军队中了敌军设下的“迷魂阵”,几近全军覆灭之时,是小女莫幸儿苍鹰传书教授方法才化解了此次危难。”
武皇听到前因后果心中震惊不已,这场战役竟是莫家那个女娃娃打赢得?一直以来觉得那女娃出生时便立了功不过是巧合而已,二来当时武国因迁徙国都,官民紊乱,为了安抚民众捧出一个天地共生的褔胎以安天下,如今看来这个幌子倒不仅仅是个噱头。
“你说是祥瑞郡主破了阵救了大乙军?”
武皇显然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身子向前倾去,仿佛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不可思议的瞪大了双眼。
“是的陛下,千真万确,并且小妹在战前还交给我军一幅士兵布防图,巧妙绝伦,此阵几乎让敌军全军覆没。”
莫煜天看到武皇的神情没等老爹接话迫不及待的全盘托出。
武皇听的越发惊讶,随着莫煜天将一张布防图递上,方才相信了他们的话。他低头扫了一眼图纸,精巧的设计,毫无漏洞的阵法,叫人叹为观止。
“哈哈哈……我武国竟有如此之奇才,还记得郡主出生时天降祥瑞就破过一次羌国的阵法,当时朕就觉得这孩子不一般,果不其然,这丫头才学过人,比一般男儿都要武断,莫卿家真是有福气啊!”
莫傅听到武皇的夸奖,心中自豪之情难自控,而身旁的莫煜天则早已将全部欣喜表现在脸上,就差突然乐出声来了。
“陛下抬爱臣了,幸儿这个孩子从小自律性强,习学广泛,连微臣都不及她用功,想来幸儿大概是天选之人,不过是借着我莫家投胎,臣常常觉得府邸单薄撑不起这孩儿的本事。”
莫傅虽是武将,却常年游走于皇室官僚,中间的勾心斗角见得不少,话说的自然圆滑的多,经他这么一说,既抬高了自家的身份,又坐实了莫幸儿的功臣之位,还不让皇帝顾虑,可谓一箭双雕。
莫煜天在旁边听着憋得实在难受,心中甚是佩服老爹的精明,心想今日这老狐狸可不是开了窍,挖了个大坑,把整个武国都算进去了。
“卿家说的有理,有如此功臣实乃我武国大幸,武国定要好好重用她,来人!传令下去,封祥瑞郡主卜司加爵,封地南岭,及笄任命。”
“叩谢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叩谢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莫傅替女儿领了旨,谢恩后带着笑不拢嘴的莫煜天快马加鞭的向府中赶去。
而身后望着两人退出大殿的武皇,手轻轻地抚了下胡子,眯了眯眼喃喃的说道。
“好你个老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