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船缓缓的行驶在茫茫的碧海之上,像是一把利刃划开了玉面又在转瞬间愈合。
亚托克斯在船舱内冥想着,他不用看任何海图都能确定自己的大概位置。
因为越是靠近恕瑞玛,那种轻轻的呼喊便越是强烈,从开始呢喃般的轻语,到如今就像是无数人在他耳边环绕肃穆的颂唱,亚托克斯便知道,恕瑞玛就在不远的远方向他张开了怀抱。
体内的飞升之力从未像现在这般活跃,亚托克斯柔和的引导着它们游离于自己的体内。
自继承飞升以来,亚托克斯一直觉得这股力量有些...慵懒。除了和在他体内的气血势不两立以外其余时候都算得上温和,需要用到它时绝不含糊,全力以赴支撑着亚托克斯的飞升姿态,但一旦不需要它出力,它便会藏匿在亚托克斯身体的某个角落默默的养精蓄锐。
在这段时间的苦修里亚托克斯渐渐的摸索出了一些头绪,不出意外的话他认为在他体内的意志应该有两种,一种是引导着他在出手拯救了蕾欧娜戴安娜姐妹后便消逝的善意,另一种便是如渊如狱见不到真容但杀意滔天的恶意,或许前者代表了飞升,后者意味着气血?
不过那恶意始终让亚托克斯感到不安,他至今都没有一星半点关于见到瑟塔卡然后被剥夺了飞升之力之后的记忆,但他隐约感觉这和那股恶意脱不了干系,亚托克斯并不怕明面上的敌人,可他十分忌惮这种掩藏在阴影中的存在。
亚托克斯无法保证那恶意不会在某个时刻突兀的给予他致命一击,就像一条湿滑的毒蛇在角落竖着身子,你既不知道它在哪个角落,也看不透凝固的黑暗,更无法逃出这个狭小的“房间”,可它却低垂着眼帘,嘶嘶的吐着信子...
而且亚托克斯可以敏锐的察觉到自己体内的这股飞升之力和被剥夺的那股飞升之力绝非同源,难以言表但亚托克斯就是觉得如今体内的能量似乎更加...纯净,他甚至有一种预感,若是再遇上瑟塔卡,这次他的飞升之力必然不会再被剥夺,难道这就是飞升护符的作用么?
亚托克斯皱着眉心里有些浮躁,不得不结束了冥想,吐出一口浊气,拿起一直静静躺在床边的重剑细细端详。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
亚托克斯一边小心翼翼的擦拭着重剑上干涸的血渍,一边又想起了之前在皇城听到的阿兹尔说过的话。
那应该算的上他第一次接触到这个有些泯然众人的皇子,但就是这句话让他对阿兹尔的感官有了不少的变化,明明平平无奇的小子却能说出那么有水准的箴言,几乎是让亚托克斯对于重剑理解的瓶颈都有了些松动。
阿兹尔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男子口中末代皇帝的话终究还是影响到了亚托克斯,或许一直以来他对于阿兹尔的判断都有些过分的轻视,若是还能回到过去,自己还是要对他抱着足够的警惕才行。
重剑剑格中央菱形状的飞升护符透明的像是一块精致的水晶,本来古朴的大剑染上了金芒加之它的衬托显得有些贵气——亚托克斯以往最是瞧不起贵族用的刀剑,花花绿绿却不堪一击,只是想不到他也会有拿着这样“华而不实”的武器的时候。
飞升护符啊...来自曾经的那个内瑟斯的善意,难道他算到了自己会有这么一劫么?若不是飞升护符,自己怕是在瑟塔卡的手下变成了废人一个。亚托克斯看着护符长叹,不知道他有没有机会和这个时空的内瑟斯好好沟通一番。
他身旁的人似乎都有自己的秘密,卡尔萨斯到处制造杀戮却不清目的、恕瑞玛第一代飞升武后却枯坐在以绪奥肯、内瑟斯晦涩的话永远只说出冰山一角...
他的飞升充斥着各方的算计,除了他意外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目的。
就只是可惜,可惜亚托克斯曾经有过那么一瞬间的想法,帝国是真的需要他,他也将全力以赴拼尽最后一丝热血为了这个国家。
但如今他爱的或许只有那片黄土,和黄土上孜孜不倦勤奋劳作的人们还有为他而战祈求和平的战士,而非凌驾于众人之上的皇族。
亚托克斯已经很久没能好好的冥想过了,每当他好不容易平复了躁动的心,总会在片刻后又开始联想着无数像是囚牢一般禁锢着他的局,然后无奈的放弃冥想,借着舞剑发泄心头的不满。
不过一直寂静无声的航船居然有了些动静,亚托克斯便意识到大概是要靠岸了。
登上船首,亚托克斯眺望着远方慢慢清晰的一条黄色长龙狰狞的躺在海域的前方吞尽了所有海浪,那种呼喊越来越强烈,像是咆哮顺着海风在亚托克斯的耳边炸响。
恕瑞玛,那片生他养他的土地,那片他为之奋斗着的土地,时隔千年的相逢。
“恕瑞玛!”
时间会冲刷一切,只有你脚下亘古的黄土,才记得你曾经的温暖。
亚托克斯举剑大喝,飞升之力呼啸托举着他如同一颗冉冉升起的烈日,海浪以他为中心飞逝,却被海岸轻易的挡下,亚托克斯享受着属于他的时刻,享受着属于他的荣光。
哈迪亚不知何时总算走出了船舱,泛着泪光静静的伫立仰视着那团光芒,黑袍的侍者们单膝下跪,让一直以来如同鬼蜮般的主舰总算有了些人气。
亚托克斯享受着恕瑞玛温柔的反馈,他好似看到了断壁残垣,好似目睹了纷飞战火,好似见到了太阳圆盘被黄沙吞噬的悲哀,亚托克斯的脸上缓缓流下两行清泪,那是他心底难以遏制的悲伤。
这片土地在用他的方法向离家已久的孩子倾诉着它的伤痛,黑色与红色的幻想在亚托克斯的脑海中交织,谱画出灭世的画卷。
他的飞升形态无声无息的全面展开,在恕瑞玛之力的加持之下他的身形是那么巍峨,如同一座山峦伫立在半空中,百米长的双翼遮天蔽日,沟壑纵横的战铠熠熠生辉,健硕的躯壳散发着钻石般透亮的光彩。
但那片土地风云突变,黑雾笼罩了恕瑞玛的大地向着亚托克斯涌来,却被飞升之力铸成的屏障所阻挡,霎时间明暗交替,同样巨大甚至超过了亚托克斯的身影在那片大陆的黑雾下若隐若现。
亚托克斯收敛了漫天的光华,透过那黑雾他看见数百米甚至上千米高大的狗头人身的怪物面无表情的与他对视。
“内瑟斯...”
亚托克斯设想过无数种与内瑟斯见面的场景,却从未预料到还未踏上恕瑞玛内瑟斯就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那浓郁的黑雾泛着死期,绝望的法阵在他的身旁铺开,亚托克斯无论如何都无法将这个怪物和他脑海中儒雅随和的内瑟斯向联系。
这个内瑟斯赤裸着身子,腰间随意缠绕着布条,浑浊的双眼没有半点色彩,手中握着的战斧甚至真的像是举起了一座大山。
亚托克斯突然意识到内瑟斯以解构的能力度过了千年又千年的漫长时光,那么如今的他到底会强大的什么底地步?以这样姿态与他见面怎么看都不像是友好的模样!
“喝!”
亚托克斯提起了全身的力量,他从未感受到自己居然如此的强大,就好像...就好像这一剑劈下,这个世界都将会被他斩断。
月牙似的淡金色刀光连同亚托克斯身上恕瑞玛给予他的能量一同向内瑟斯激射而去,内瑟斯庞大的身躯却就那样默默的站在原地,好似没有看见如同星辰一般的斩击呆滞着。
“亚托克斯...暗裔...离开...”
内瑟斯的声音就真的如同闷雷,仅仅只是一句话便将海水搅得波涛汹涌,主舰在海浪中随波逐流,黑袍的侍者们却稳稳的掌控着船帆与行驶的方向。
那道金芒终于抵达了内瑟斯的身旁,但没有碰撞,只是划过了内瑟斯的身体,然后消弭在了空中。
天色渐渐放晴,黑雾淡去,内瑟斯的身形也在烈阳的光芒下扭曲着消逝。
亚托克斯保持着飞升形态滞空,皱着眉看着消失的内瑟斯,果然内瑟斯还是那个内瑟斯,声势浩大的降临却含糊不清的说着根本无法听清的语言仓促离开,亚托克斯根本不懂他到底是想传达某些话语...还是威胁?
“至少我们能确保内瑟斯大人还活着,只要活着,一切都有可能。”
明明站在船上的哈迪亚恬静的声音却适时的出现在亚托克斯的耳边,让亚托克斯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了几分。
看样子内瑟斯对他并非抱着敌意,应该是在传递着某种消息,亚托克斯解除了飞升形态落在船舱上看着哈迪亚有些黯然的开口:“试试看能不能复述内瑟斯刚刚说的话,解出来来告诉我。”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能让盛极一时的帝国无声无息的消弭,到底要多大的打击才能让博学多才的内瑟斯变成怪物般的模样。
亚托克斯无比的想念他存在的曾经的那个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