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托克斯盘腿坐在微凉的地板上,一边冥想竭力恢复自己千疮百孔的身体,一边继续尝试着与虚联络。
感受着被纳入通讯符文的精神力仍旧如石沉大海,甚至就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泛起,亚托克斯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被磨灭了。
烦闷之下游走于身体各处温养脉络的气血也开始横冲直撞,亚托克斯长叹着拿起酒壶放弃了冥想。
“你不会真的完全相信那个德洛说的话吧?”
亚托克斯一边仰头饮酒一边含糊不清的问躺在被褥上抱剑而眠甚至还穿戴整齐的亚索,亚索与其说是在睡觉不如说是在小息片刻,闭着眼懒散的回复道:
“是或不是重要么?我只是需要...一场救赎。”
“救赎?我们这样的人也配拥有救赎么?”亚托克斯闻言冷笑:“那么多生命,都曾被我们终结,都曾被我们剥夺,而你却想着救赎?”
“仁义道德,也是一种奢侈。”亚索并不反驳,只是有些喑哑的轻声开口。
“那么...我也在寻找我的救赎,我想让我的士兵能够过上平平凡凡不再有战乱的日子,管他洪水滔天,我一力承担便可。”亚托克斯猖狂的笑着。
“你是个好将军。”亚索顿了顿:“但我不是个好剑客。”
“好或不好的定义谁又在乎呢?千年后也未能铭刻着我们的名字。”亚托克斯撇了亚索一样,并不在乎亚索的吹捧。
“听故事么?正好我也睡不着。”亚索起身接过亚托克斯丢来的酒壶,抱着剑靠着墙在烛光的阴影里若隐若现。
“曾经有个寡妇,后来他有了两个儿子。”亚索自顾自的开始讲起了故事。
“那个男人就像风吹进了她的生活,又像风一般离开了,却留下了两片‘落叶‘。”
“想不到你的情史还那么复杂。”亚托克斯在一旁挖苦道。
“那是我从未谋面的便宜父亲。”亚索瞪了亚托克斯一眼:“别打断我。”
“村子里的人都觉得那两个孩子是贱种。哥哥谦逊有礼,弟弟桀骜不驯,所以弟弟更讨人厌些。”或许是喝了不少烈酒的缘故又或许是他忆起了某些美好的时光,亚索的声音越来越清亮。
“哥哥一直护着弟弟,不管他犯了多大的错,帮他顶罪,帮他挨罚。但让村子里所有人都嫉妒的是,弟弟居然拥有极高的疾风剑术的天赋,于是他们被收纳到了一个叫素马的大师手下拜师学艺。
日子就这样慢慢过吧,弟弟依旧自以为是狂妄自大,以至于当诺克萨斯人进攻到附近时他抛下了守护师傅的责任,想以一己之力改变战场。
当他去到那座山,却看到的是满地的尸体,不论是自己的同门师兄弟,还是反抗军或诺克萨斯战士。
失魂落魄的他回到村子,却发现所有人对他刀剑相向。因为他的擅离职守,师傅死了。而且死因是只有他才掌握的疾风剑术。
为了洗清冤屈他落荒而逃,直到被哥哥追上。
想用最简洁明了的方式来决出胜负,但哥哥却死在了弟弟的剑下,弟弟手刃了最爱他的哥哥。
哪怕在死之前,哥哥都未能说出原谅弟弟的话。“
亚索的目光迷离,亚托克斯清楚故事里那个桀骜不驯的男人就是面前这个颓废的剑客。
“我想要的救赎不是赦免我的杀戮,而是对我过去的那些骄傲的粉碎,而是对剑上哥哥的生命的...解脱。”
本来复杂曲折的故事在亚索的口中变得直白,赤裸裸的将那些往事剖开展示在亚托克斯面前,那种纯粹的悔恨和不甘是是那么的浓厚。
就像无数岁月后一切被遗忘,但它将在一片净土里生根发芽。
亚托克斯举起两个大酒缸示意他干上一杯,这是德洛收藏的上好烈酒,苦涩与辛辣最是合他们的口味。
“一个孤儿,一个帝国,奉献一切,然后被背叛。”亚托克斯开口道。
“你以为我说的是那个锐雯?不,我说的是我自己,所以我才那么了解她。不论时间过了多久,这个世界的丑恶仍旧让我不爽。”
“我的救赎...就是回到我的时间里,让我效忠的帝国知道我和我的战士并不是工具,而是有血有肉的...人。”
“只是想要和平,如果和平都不能拥有,那就让我们成为战争的本身。”
深夜里两个孤寂的男人谈论着自己的救赎,但他们都知道自己所背负的木已成舟。
所谓救赎,也只是给自己一个解脱的借口。
······
锐雯在深夜里被惊醒,大汗淋漓。
那零星的记忆碎片在她脑海里翻涌。
她是诺克萨斯的战士,却在这享受着艾欧尼亚反抗军誓死守卫着的和平。
脑海里不断回荡着撕心裂肺的狂笑,似乎是在嘲弄她的天真,嘲弄她的懦弱。
“你所爱之人都将殒命于你之手!”
那些恶毒的诅咒和扭曲的面孔就像挥之不去的梦魇不断缠绕着她。
锐雯抬起有些粗糙的双手,仿佛看到了上面沾满着的罪孽。
踉踉跄跄的下床轻轻推开柴房有些腐朽的木门,抬头看着月明星稀的天苍,锐雯感受到了平静。
她必须要得到救赎。
脱下了身上老妇人的衣衫,穿起了那套被缝补好的黑袍布衣,锐雯小心翼翼的折叠和收拾好她用过的被褥床单,将生活用品都收检到一旁,她留恋的看着这小小的柴房,却承载着她从未感受过的安稳。
背上小小的行囊,锐雯就和她来到这时一样。
空空如也的来,又空空如也的走。
如果真要说有何区别,应该是这副躯壳里,被两位善良的老人注入了灵魂。
最后再眷念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漆黑的小屋,锐雯深吸一口这儿温暖的湿气,转身便大步向前轻松翻过院墙离去。
好歹是战士怎么说也不至于饿死,可以去参加一些角斗比武或者赚些佣金,先想办法离开这边战火纷飞的大陆,尽自己所能阻挡一些纷乱,德玛西亚那边好像还不错,不过走之前还得留些钱和护卫在老头老太太身边才行...
锐雯思索着思索着,突然她脚下的影子被身后的灯光所照亮。
“走了就走了,别忘了回家的方向。”
依旧是老头那刻薄的嗓音,却难得的没有说些恶毒的话,苍老的嗓音里蕴含着难掩的疲惫。
锐雯终于无法再维持那份故作的坚强,湿润的眼眶里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了下来,她咬着嘴唇让自己不那么失态转身便跪倒在地,额头亲吻着这片微凉的黄土大地。
“自我放逐找不到你想要的救赎,锐雯。不要回首过往,选择你自己的路。”
老者熄灭了灯火,丢出的卷轴静静的躺在锐雯的面前,锐雯在一片寂静的黑暗里锐雯久久未起。
当天色破晓,借着微光锐雯收敛了脸上的泪痕,背着断剑拾起沉重的卷轴再未回头的大步向前离去。
卷轴里的有封书信,看封面上娟秀的字体是出自老妇人之手,锐雯并未急着打开,而是默默的放在身上用力扎好以免遗失,然后打开了卷轴里巨大的地图。
指明着港口方向的地图解了锐雯的燃煤之急,里面不多的金币更是沉甸甸的让锐雯感受到了温暖。
“无极,这是为数不多的净土了。”
锐雯看着那港口,那是她唯一能在诺克萨斯视野外离去的位置。
因为无极山脉里无极宗派依靠着剑术和地理优势不断抗衡着投鼠忌器的诺克萨斯军团,同时也不允许反抗军借着帮助的名义入侵他们与世隔绝的净土,在这种微妙的均衡下诺克萨斯人也懂得留一线的原则将无极的的港口作为艾欧尼亚最后自由进出之地。
如果彻底断绝艾欧尼亚与外界的交往,联合起来的艾欧尼亚宗派将会变成庞然大物。
而如今,他们缺少一位团结他们的...领袖。
······
而与此同时亚索与亚托克斯也拿到了锐雯的行动路线,她已经在某个村庄带了不短的时日,亚托克斯打断了德洛和亚索几乎立刻想要出兵前去搜寻的行为反倒是摸索着搜寻附近可供逃亡之处。
“这是三天前的情报了对么?她能在一处静静的待那么久,就代表她已经找到了自己心里的安宁,一个战士是不会选择沉寂的,她对于帝国的执念将会催动她的复仇欲望。”
亚托克斯指着无极山脉的方向:“她必然会选择离开这儿,离开这片恶臭的土地,这儿的港口是她...唯一的选择。”
·······
“锐雯,我们其实开始就知道你不会是艾欧尼亚的战士。
你的双眼中没有了支撑的信仰,就像熄灭了蜡炬的长夜。
我们的战士都为了保家卫国而奋战着,他们的双眼里就像蕴含着星辰。
而属于你的那颗星辰呢?它曾在何时陨灭?
我们不会阻挡你的离去,因为这是最好的选择。
你曾屠戮过艾欧尼亚的孩子,而如今却失去了奋战的方向,这或许就是我们一直在追寻的...均衡。
我们或许应该审判你,但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决定他人的生死。
我们愿意相信你只是迷途的孩子,那些罪孽你要用一生去赎清,去偿还。
离开这片初生之土吧,孩子。
我们和你都只是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