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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婚事

安阳公主一直都说她的祖母是天底下最和善的老人。这句话我真是不能苟同。自从进宫以来,有一个问题我想了好几次,那就是安阳公主口中天底下最和善的老人,为什么时不时就要抓我过去折辱一阵,而且从来都说不出来一个具体的原因?

怪不得人家说,爱一个人是不需要的理由的,恨一个人也是不需要理由的!

胳膊拧不过大腿。同样,我这等平民在天下至尊的太后眼里,估计连个蝼蚁都不如。

所以,当太后下令侍卫把我拖出去砍头的时候,我心内是强烈期许自己能甩开那些人,雄赳赳气昂昂,昂首阔步霸气侧漏地走出永寿殿,但是,没想到,太后一声下令,我几乎是在瞬息之间就被按住了,根本动弹不得。

我当时又卑屈又气愤又绝望,强忍了泪水,心中暗骂,太后是个老巫婆,蛮不讲理,和裴洛容不愧是祖孙俩,根本就是一丘之貉!我临终前最后一个能体现个人傲骨的愿望,就这样毫无悬念地被粉碎了!

当被那些宫人拖出永寿殿的时候,我回过头去,想记住这个想要头颅的人的模样。

永寿殿深深的华堂上,端坐在那里的老夫人,竟然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裴洛容仰头看向太后,笑得格外娇俏甜美,我看惯了她盛气凌人的样子,见到此番情景,只觉得浑身不舒服。而太后,却轻轻拍了拍裴洛容扶在她膝上的手,眼神格外宠溺。

我不由苦笑,太后一声令下,我就不明不白地做了刀下亡魂了,被杀的意义,估计也就是让这些人内心快意一把。

不过,那一次,我终究也没有变成刀下亡魂。

因为苻坚来了。

苻坚下令让那些宫人放了我。我当时已经被拉到了永寿殿的台阶之下,那些人拖得太快,把我的鞋子都拖得掉了一只。

所以,当苻坚让我跟着他一起回永寿殿的时候,我稀里糊涂地光了一只脚。

而太后好不容易平息的怒火,也因此被重新激起,第一句话,就是骂我“衣冠不整,成何体统,如此放浪的样子,想给谁看!”

我没回话!

不是不敢,只是我心里特别明白,在讨厌你的人面前,不管说什么,都苍白,都无力,都没用!与其费力不讨好,还不如充耳不闻!

这个时候,苻坚开口了。他缓缓说道:“母后息怒。元夕年纪虽小,但是精通天文术数,于太史令也不遑多让,而且聪明绝顶,做汲水车,制千里镜,造福我大秦百姓。她又是景略的同门,得自刘夫人亲传,风泽谷学术的精华全部集于这孩子一人之身。只要稍加栽培,这孩子一定会大放异彩,助我大秦国势昌隆。”

太后却完全不屑:“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你竟然这么相信她,赏识她?你别忘了,她可是和妖星一同出现······”

“母后为什么一定要相信那些谶纬之说,元夕的确和彗星同时出现,但是,你可别忘了,李威将军和太史令在此之前都说过什么——有明星在东方分野出现,当有大智之士来辅助秦国,不过星光流转如水,这位大智之士应该是位女子!李威大人将军和太史令都是我大秦功业赫赫的忠臣,他们的话,难道不比肆起的谣言更可信吗?”

苻坚一席话,说得太后沉默无语。

苻坚见机就说:“历法是正朔的体现,现在当务之急,应该集天下所有有识之士,重修历法。元夕做观星镜,实属千古未有之奇物又兼算学精准,过目不忘,从今天开始,加封你做司天监的日官,元夕你就去和太史令一起去修订历法,甘露殿暂且先不用去了。”

我这时忽然意识到我这算是已经得救了?

不到一个时辰,命运简直就像过山车一样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不是喜不是悲,只觉得满脑子都很懵。

上次这种感觉,还是我刚来未央宫的时候,虽然一回生二回熟,但是因为时间隔得有点远,这种懵懵的感觉,于我而言还是生疏了很多。

苻坚派人送我回琼英岛。我已经走出去很久了,仍然听到太后和苻坚对话的内容。

不是因为被吓住了,走得慢,真的是因为我的耳朵特别尖。住在叔叔婶婶家的时候,他们在房间里说我什么,我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哪怕是他们严严实实地关好了所有的门窗,但是那些声音还是能一丝不苟得飘到我耳朵里去。

因为,听到了太多背地里的话,所以,我的烦恼就格外多。

刚来未央宫,给苻坚默写《松风编》的时候,我住在平安殿的偏殿里,那里离苻坚的寝殿不远,天天晚上都被苻坚寝殿里歌舞升平的丝竹声吵得痛苦不堪。然而其他人,却全无此等烦恼,还向看着怪物似的,看着我,说:“怎么能听到陛下寝殿的歌声,离这儿那么远!”

这一次,永寿殿的台阶我已经下了好多级,还能听到太后和苻坚商量,说:“容儿和睿儿年纪想仿,又都到了婚配的年纪,再加上两个人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比别人更亲厚一层,所以,如果陛下也同意的话,那就让睿儿娶容儿做夫人如何?”

说话间,我又走出了一段距离。

只听得苻坚“嗯”了一声,说道:“母后所言甚是,一转眼睿儿也到了该娶亲的年纪了······”

我心想:裴洛容那个大坏蛋,居然还有人会娶她!不过苻睿是个烦人精,最好天天烦得裴洛容焦头烂额,烦死她!不过,他们两个成婚也挺好,至少不会去祸害别人了,彼此消化吧。

苻睿?他刚才不是跟太后表白说喜欢我吗?我觉得那个说喜欢我,而且能在太后的淫威和盛怒之下,帮我求情的苻睿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我很感激。这样的话,以前抢我冰车偷我鞋子,夺我千里镜的恩恩怨怨自然一笔勾销!

裴洛容根本就配不上他!而我,我从来没有替他求过情,自然也配不上他!

一直走到太液池的岸边,我一眼就看见安阳公主带了几个宫女在那里等我,她穿了一袭红衣,映着白雪冰湖格外好看。

见我过来,她开心地拍手笑道:“元夕,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的——怎么样要不要谢谢我啊!”

我这才反应过来,当时太后训斥我,宛贞姐姐带着一群女孩子下跪求情的时候,安阳公主为什么偷偷跑出去了,原来她是去搬救兵了。

看苻坚派来送我的宫人退去,我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一屁股坐到了雪地上,有气无力地笑道:“还是你好,你真机智,够朋友!”

安阳公主也跟着我坐了下来,我挪过去一点,在她耳边悄声说道:“你的祖母和父王正在给你四哥安排婚事呢,新娘子就是裴洛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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