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先俊心里非常清楚，从他第一天进入森田医药开始，他就将自己的精力放在了舒小琪身上。他知道对于整个集团的具体情况舒小琪比谁都清楚，但是自己如果真的想要她把所知道的一切一次性的全部告诉自己，那也绝对是不可能的。自己只能慢慢的渗透，此刻自己能做的就是先把话题抛出去给她，然后再观察她的反映再说。
他说：“你不能这么想，公司的事情是要老板和总经理出面来解决的，你作为一个员工来说，即便是领导最多能做的也是安抚大家的情绪。但是情况恶化到一定程度，没有实质性的解决办法，还只是靠着你一味的安抚是无济于事的。解决员工工资问题，是一个企业的基本责任，连这个都解决不了，那索性就不要开公司了。我现在就是不知道公司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心理也跟着发慌。你应该也听到了，现在办公室都在传集团被银行给断贷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果要是真的接下来可怎么办的好。”
很可能是被公司现状压抑的太深，舒小琪听到韩先俊这么一说，自己似乎找到了知音。她没做犹豫，直接脱口而出，道：“咳，是啊，你说的没错，我也是听说是银行断贷，集团遇到严重经济问题了。不过你听谁说的，我也是今天上午老方和我说我才知道的。”
韩先俊端起水杯喝了口水，随后十分轻蔑的一笑，道：“这个还用我说吗，凭借你的聪明才智，能想不出来会是出自谁的口吗？老方下午去集团要你干什么去了？”
“呵呵，不用猜，在咱们公司能把新闻时效性做到堪比新闻联播的，全公司除了我们刘艳还能有谁啊，她这个嘴巴啊，我也是真心佩服了。老方要我过去也没什么事儿，只是过去盯着财务发工资。”
“我早就和你说要你提防点儿她，哪天给你捅个大篓子看你怎么收拾摊子。那银行为什么给集团断贷你知道吗？”
在韩先俊面前提集团背后的一些内情，其实舒小琪还是有些顾虑。自己是公司的管理层不说，在其位谋其政的道理她还是清楚的，即便心中对公司的所作所为有着极大的不满，也不能随意在背后对公司指指点点的。舒小琪又一想，现在集团被银行断了贷款的消息在办公室里都传开了，已经不算是什么秘密了。既然韩先俊主动提起，又加上两个人平日里关系处的也还算不错，又只是私下的闲聊，和他说说也无妨。
舒小琪叹了口气，说：“咳，别提了，现在咱们集团的全部子公司除了森田医药这里以外，其他的子公司基本都是靠着银行贷款维持着运营的。他们根本没有造血功能，这两年也都指望着咱们森田医药这里市场还算稳定，集团只要没钱了就从这里抽调走维持其他产业的正常运营。”
既然舒小琪已经打开了话匣子，韩先俊索性继续问道：“咱们董事长年纪应该也不小了吧，他没想过吸引点儿外来投资或者直接把公司卖了。”
“咳，这就不是我们关心的了，我们这个层面能尽量的解决眼前的问题就已经不错了。至于更高层面的问题，那就得靠老板自己了，再说了他们即便有这样的计划，也不会和我们主动提及太多的。”
“那你说这个工资最近还能不能发啊？我现在也是着急。我自来公司这么久了，到现在至少也有近一千多万的业绩了吧，可是我到现在连一分钱工资和提成都没拿到呢，我这要是对圈里的朋友说出去，都得把人家笑死不成。这钱都哪里去了？是不是真的像你说的一样，也都被集团抽走堵窟窿去了？”
“咳，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在你们眼里可能关注更多的就是工资，可是在我眼里我担心的反而不是这个，我担心的是整个公司的运营和未来发展。。”
“我就是个打工的，没你格局那么高。我现在唯一想的就是尽快拿到钱。我下午和你说的不是开玩笑的，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我真的得搬到你家去借宿一段时间了。”
舒小琪突然犹豫了一下，感觉自己似乎说的有点儿多，毕竟韩先俊刚来公司没多久，就赶上工资拖欠了这么久。现在应该尽量多安抚才对，而不是火上浇油。如果自己说的太多必然会令他惶恐不安，万一因此动摇了军心，那恐怕将要铸就大错了。作为行政岗位的主要工作职责就要维护公司的稳定，如果因为此刻的言论不当真的把他给鼓弄走了，自己就成了公司的罪人，这样看来还是少说为妙。
舒小琪说：“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集团资金统一调配也是正常，毕竟下面产业比较多。老板有老板的计划，我们在背后就尽量不要说三道四了。”
韩先俊听得明白，猜得出舒小琪是欲言又止，既然不说也不能刻意逼问，那样恐怕也会露出马脚。下次想办法找刘艳那里打听下可能来的更直接。“听说下午有人去集团闹事了？”
舒小琪叹了口气，说：“又是刘艳说的吧，这个人嘴贫八卦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啊。不过她说的也是事实，确实有人来了，估计得有个二十来个吧，直接把大门堵了。”
“讨债的？”
“是几个债权人吧。这一点儿都不奇怪，墙倒众人推嘛。也不知道从哪里听到银行给集团断贷的消息，直接带着人就来了。”
“银行断贷的事情，其实也不算什么，太常见不过了。和他们好好谈谈就好了，有钱的时候再还就成。好好评估一下，然后针对这些债权人的实际情况，适当的向他们释放些股份出去也是可以解决问题的。”
舒小琪心里很清楚，其实老板已经想到这个问题了，直接用公司股份来冲抵债权人的债务。现在集团的情况大家基本都很清楚，有谁会用真金白银来换取这个烂摊子的股份呢。如果真的这么好办，随便说几句话就能解决问题，那还至于全公司上下都犯愁吗？
舒小琪不想继续深入的谈论下去了，岔开话题道：“不清楚了，‘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我又不是董事长，怎么知道他的安排呢。不懂啊，不想管，更不想掺和。”
韩先俊明白她的意思，集团应该还是有不少填不满的坑在那里的，她自己不想掺和一心只想把眼前的工作做好也是对的。他说：“那你说，这个公司还做的下去吗？”
面对韩先俊这样的提问，舒小琪的神经瞬间敏感了起来。真的不会是被自己刚才的话影响了，准备跳槽吧。她眼睛瞪大，说：“干嘛？你想跳槽了？”
韩先俊一脸严肃，索性顺着她的问题往下走的好。说：“还没决定，只是现在这种状况，谁干的都心慌啊。”
“其实我认为，你也别太着急，再等等，我想老方一定得去想办法的。只是一点儿工资的问题，他们应该还是有办法的。还有……”
舒小琪话还没说完，手机响了起来，她看了一下，李帅打来的。李帅是韩先俊的下属，和自己工作上的交集不太多，她也不知道这个时候打给自己会是因为什么事情呢？
舒小琪示意韩先俊自己要接个电话，她接起了电话，“喂，帅帅啊，有什么事情吗？哦，现在还不清楚呢，我今天下午和你说了，现在只能看方总那边儿能不能想办法临时给大家解决一部分。嗯，嗯，你现在很急是吗？”她稍微犹豫了一下，接着说：“五千是吧，成，我看一下我账上应该有。你给我发个卡号吧，我一会儿网银给你转过去。成，不用谢，没事儿，没事儿。行，拜拜。”
舒小琪挂断了电话，查了一下自己的银行账户，钱虽然不多，五千还是有的。
韩先俊一听就明白，这是李帅打电话过来借钱了。说：“李帅和你借钱？”
舒小琪皱了皱眉头，说：“是啊，刚说特别急，要交房租了，房东说如果不交就要他搬走。他女朋友和他吵架，说如果再拿不出钱来，就直接和他分手了。”
“你应该要他去找老方啊，你的收入也不高，能有多少钱往里垫啊？”
“他说给老方电话了，老方说他也没有，也得等公司发工资再说。”
韩先俊心里清楚，方海平手里应该是有钱的，因为他一直观察着他，很可能背着公司单独做了个项目。资金和人员都用的公司现成的，利润则是自己背地里偷偷的拿。他现在信誓旦旦的说没钱，纯属胡扯。“你有没有打算换个地方？你觉得这个公司还能撑得住吗？”
舒小琪听韩先俊这么一问，她没有正面回答，反而大笑了起来，说：“哈哈，你有好地方介绍吗？”
韩先俊听的出来舒小琪是故意在打岔，继续试探的说：“现在有个叫爱贝尔的药企，和我谈要让我过去，如果你愿意，到时候我推荐你一起啊。”
“你先能进去再说吧。咳，我现在就是想先把眼前的这点儿事儿给解决了。然后才敢想以后啊。要不然想什么都没用。这三个月工资我大不了不要了，但是这些孩子们都指望着生活呢。我也不能光顾着自己，不管他们啊。”
“你说的太对了，不止他们指望你，连我也都得指望你呢。舒淇啊，你得尽快和老方想个方法出来，否则我也差不多快死路一条了。”
话语间，李帅把银行卡号发了过来，舒小琪核对了一下卡号，用手机银行直接转了五千过去。收到款的李帅没有打电话，只是发了条信息说收到了。
舒小琪虽然没说，但是看刚才的动作，韩先俊也知道钱肯定是给李帅已经转了。现在这个时候，还能将钱借给一个普通员工而且还是外地的，不能只单单说她心地善良，更多的其实是她所肩负的企业责任感。一个员工能够做到这个地步，其实对于企业来说得来已经十分不易了，也只怪森田医药不懂得珍惜了。
韩先俊看着沉默无语的舒小琪问道：“你把钱给李帅转过去了？”
舒小琪叹了口气，说：“转了，怎么能不转呢，也不能要他因为房租连女朋友都跑了吧。”
韩先俊叹了口气，说：“你不觉得你太天真了吗？因为一个房租就可以分手的女朋友，这次会因为房租分手，那下次就还会因为其他的同样会分手。”
“这个我没心思管，我也只能帮到这了，剩下的要他自己想办法吧。”
“你把钱转给他，那你还有钱吗？”
舒小琪一听，误以为韩先俊肯定也是手里没了生活费准备和自己借钱，她笑了笑说：“你是不是也没钱了？要不然我也转几千给你先？”
韩先俊听后，心中真是感激万分，这个时候还能够张嘴主动往外借钱的，真是个傻女人啊！说：“谢谢，我暂时还有点儿钱能熬几天，但是如果继续这样，就真够呛了。”
舒小琪叹了口气，说：“咳，随你吧，你现在不要，估计等你要的时候也就没了。我现在真想冲过去问下老方，这个工资到底要怎么办？”
“你也别总是一个人瞎着急，明天到公司直接找他问问下一步的具体安排。”
“明天？明天都还不知道他会不会再来公司呢。”
“明天他一定来，今天他和我说明天要开市场会。不过你得早点儿到公司才成。”
“那就明天再说吧，只能寄托希望他能想办法解决了。”
两个人只顾着聊天，并没有注意到方海平和闫琪已经提前离开了餐厅。直到刘鹤走过来通知他们，他们才知道。不过走不走似乎都不重要了，两个人都开始若有所思起来。
舒小琪考虑的是明天要怎么和方海平继续谈这个工资的问题。而韩先俊的脑海里重复的是刚刚舒小琪和他讲的话，猜测着森田集团背后到底还藏着多少问题。作为投资来说，问题大的公司不一定不是个好的投资项目，企业遇到经济危机时进行收购对收购方来说，反而能谈个好价格往往获利更高。
这顿晚饭两个人吃了很久，但是看了看桌子上的餐食，剩下的是吃下去至少两倍。舒小琪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了。她实在没什么心思继续待下去了，对着韩先俊说：“今天好累，我得先回去了。用我送你回去吗？”
韩先俊可以感觉的出，舒小琪状态确实不佳。再加上自己也需要一个和刘鹤单处的机会，和他进一步探讨下自己刚刚了解到森田集团的心消息。他说：“你要是累就先回去吧。我一会儿自己打车回去就可以。正好和刘鹤再聊一下关于投资饭店的事情。”
也许是真的太累了，亦或者是因为自己已经被森田医药的烦心事搅和的实在无暇再继续过问。舒小琪并没有再多问什么。只是说：“那好吧，我就先回去了。”
“OK！路上小心一点儿。回到家给我发个信息。”
毕竟是刘鹤请客，舒小琪在临走前还是主动和他告了个别。刘鹤得知舒小琪要提前离开，便将她送到店门口，看着她上了电梯后才走到韩先俊的对面坐了下来。刘鹤见韩先俊也没有再继续吃的意思，就直接喊了服务员要她把吃剩下的餐食先收下去。
服务员走过来刚要动手收拾，韩先俊突然拦住了服务员，说：“别收走，给我打包。”
刘鹤听到后，噗嗤一笑，说：“你还是没有改掉打包的习惯啊。”
韩先俊也随着嗤笑了下，道：“习惯了，总觉的这辛辛苦苦赚钱买的东西，随便就扔了很可惜。”
“大哥，你这话说的这么大义凛然的，但是这顿是我请的，可没花你的钱。就算花的是辛苦钱也是我的辛苦钱。”
“谁的辛苦钱不重要，反正都是花了钱的，扔了浪费。”
刘鹤无奈的摇了摇头，朝着一直站在旁边的服务员罢了摆手，说：“给他打了吧。”
服务员的速度很快，她把打包好的食物放在了桌子上，并且将桌子擦拭了干净。刘鹤安排服务员重新倒了两杯水送了上来。刘鹤说：“谈的怎么样？这晚饭都没怎么吃，感觉舒淇的心情不太好啊。”
韩先俊喝了口水，说：“是啊，确实心里压力比较大。”
“还因为员工工资？”
“应该不止是这个问题，现在是整个集团都出现了严重资金问题。你说这个人也是真够死心眼儿的，公司欠钱和她有什么关系，总经理都不着急，你看把她急得。我这儿劝她半天都不管用，刚还借给了一个员工五千，还问我缺不缺钱，还要借钱给我呢。”
刘鹤笑了笑，说：“你还是挺关心她的嘛，其实她这么做也很正常，只能说明两点，第一、她愿意承担这份责任，第二、她人比较善良。这样不是挺好的吗，证明你没看错人啊。”
“我刚才和她问了一下关于森田集团的基本情况。但是她都是欲言又止，没多说。”
“你可小心点儿，现在你总是找她打听，如果以后她知道了你的目的，看你怎么和她解释。”
“先不说这个，以后再说。先研究下这个项目吧。听舒淇的意思，集团现在的资金缺口非常大，急需要大量资金进来，现在这个时机其实我们还是很好和他们谈价格的。我现在就在担心，如果我们总的收购费用可以达到预期值，但是森田总体负债又过高，也会增加不少投资的风险率。”韩先俊双手用力搓了搓脸，继续说：“现在具体的资料拿不到，如果能够有就可以直接拿给风控那里做个有效评估，那样问题就会比较清楚了。”
刘鹤想了想说：“其实吧，我认为按照现在了解到的基本情况来说，这家企业真的没有什么收购的意义。我听你说的，这家公司存在经常从独立子公司抽调款项的问题，这说明整个集团的资金缺口非常大。现在咱们还不知道这个公司的总体负债到底是多少，万一是资不抵债即便我们投资了也毫无意义。”
韩先俊想了想，说：“你说的这个理论上是这样的，但是我们毕竟还不清楚这家公司是不是真的到了资不抵债的地步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们就可以直接放弃了。但是如果不是这样，就凭借他们从事药品研发生产十几年的资质来说，另外有传言说他们手里有项植物克隆技术，可以很大程度上解决了名贵中药原材料匮乏的问题，我认为现在放弃为时过早，还是得继续了解清楚才是。如果这是真的，我们还是有博一下的必要。”
刘鹤看着眼前的韩先俊，自己都在怀疑这个家伙是以前那个玩世不恭的富家子弟吗？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认真过，这次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这么一个破烂不堪的企业，他居然对待如此的执着。
“我看你不是为了收购这家公司，我看你是上班上了瘾了。连个工资都发不下来的企业你有什么瘾啊。你不会也是因为这拖欠的三个月工资没发给你吧。”刘鹤说完自己都觉得好笑，随后直接笑了起来。
“呵呵，你真是多虑了，我还没到那个扔了西瓜捡芝麻的地步。其实我还有个目的，就是考察下这个团队。这个团队虽然没有什么行业尖端人才，但是做事上面还是挺有狼性的，不得不说，这个方海平带团队还是有两把刷子。”韩先俊连续打了两个哈切，接着说：“你帮我打听下，这个方海平行业口碑怎么样？看看以后能不能堪重用吧。”
“方海平能坐上总经理应该在行业内也混的不短了吧？居然不知道兴和能够投资爱贝尔都是你的杰作？他要是知道你的身份，到时候肯定连死的心都会有。”
“好了，不想说，好累啊。回去睡觉。”
刘鹤看了看手表，“这不像你啊，这才几点就回去睡？平时这个时间，你的下半场还没开始啊！”
韩先俊并没有理会到刘鹤到底说的是什么，只是突然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这个舒淇吧，还真的是个挺别致的女人。有个性，不拘泥，做事情干净利索从不拖泥带水的。”
虽然韩先俊不承认，但是刘鹤从第一眼看到他和舒小琪一起来店里，就已经猜出来他对她肯定不单单只是为了工作。也许是连韩先俊自己都不知道，自已不知不觉的开始对她萌生好感了。
刘鹤说：“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也该踏踏实实的再找一个了。你要是再不结婚，我儿子都要可以给你做伴郎了。我看舒淇就不错，可以谈谈看。虽然谈不上超级大美女，但是能力气质都不错，看着和你挺搭的。就是出身可能有点儿普通，舅妈稍微矫情点儿，但是舅舅也不是那种不通情达理的人，最重要的是只要你真心喜欢，他们肯定也不会加以阻拦的。”
韩先俊直接打断了刘鹤的话，站起了身，说：“你还说我，你先踏踏实实找一个再说我吧。真的不想和你经常见面，废话太多，走了。”
韩先俊走的匆忙，他已经走到了快门口，刘鹤才看到眼前打包的餐食。连忙追了上去道：“干嘛走那么急，又不要你买单。把你的餐拿走，我这里没人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