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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约定

何谦被他拈在手中,动弹不得,不知这像蛇一样的女人使了什么手段,张口喉咙里也发不出声音,她的手定定悬在禅渊之上,何谦的脚下就是万丈深渊。

虽然不知这位又是什么来头,想来能进入“七夜”甚至排行第三,绝不会是善茬。派出如此危险的人物,赵宣禹,你连自己的亲儿子都可以不顾了么?何千曜瞧得分明,那女人手上动作渐渐收紧,何谦的呼吸愈发困难,她这是要用儿子的性命相要挟了

一个急怒攻心,何千曜又是一口血喷出,此刻使用秘法强行稳定伤势的反噬也开始了,她视线渐渐模糊,一个撑不住,险些栽倒在地。

“千曜!”这时观战许久的何千胧再也顾不得旁人了,疾步冲过去,扶住自己的妹妹。这一扶才真正有感觉到,妹妹瘦了,她比以前更轻了,何千胧扶着妹妹的肩膀就像捧着易碎的珍宝,仔细想来,这些年她丈夫离心,家不能回,不得不独自抚养孩子,孤儿寡母漂泊天涯的日子,过得应该是相当的不容易……

小心翼翼地帮她擦去唇边血迹,此刻妹妹生命堪忧,独子又被擒,纵有万语千言涌上喉头,他也知道不是合适的时机,一时相顾无言。

倒是何千曜主动握起了他为自己拭血的手,此刻她的心中满是欣慰,茫茫人群,千夫所指之时,这个被她打心底里相信着的大哥,终究是站出来了!

想到在这玲珑山上,自己的儿子也终于有人可以托付,她笑了,落在何千胧的眼里,一如儿时追逐着自己嬉戏时笑的那般甜美,只听得她缓缓开口:“我就知道,不管别人怎么说,大哥的心里,始终是疼我的。”

“我知道大哥没有忘记我们的约定……”

儿时的记忆浮上心头,何千胧想起了那些贫苦却充满着欢声笑语的日子,爹娘故去的那天黄昏,风声如泣,残阳如血,少年兄妹的眼中闪耀着金色的泪光,拉起手在父母的坟前立下誓言。那轮西沉的落日与此刻何其相似,十年未见,妹妹眼中的景仰和亲情如旧,何千胧竟有些痴了,喃喃道:

“名字是来自父母的馈赠,你是照彻四方的曜阳,我就来当辉映你光芒的胧月,和你一起变强,一生保护你!”

听到此处,仿佛昨日重现一般,何千曜怔怔落下泪来:

“爹娘去的早,我们兄妹俩从小在这山中相依为命,那时候身份卑微,咱俩能拥有的全部,除了一间破屋子,便只有彼此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渐渐走散了的呢,大哥我……,我真的从来不稀罕那什么名号或者位子,整座玲珑山,无论飘零海角天涯,碧落黄泉,我最牵挂的,一直是你啊!”

“我还有我的责任……”,何千曜在兄长怀里强撑起身,目光先是落在了一旁的万丈深渊,而后便定定地凝在了兄长眼中。她挪在一旁跪下,

“大哥,我求你,帮我照顾谦儿……”

……

眼泪是何时挂上脸庞的,何千胧丝毫没有意识到,甚至就在妹妹这些话语还在他脑海里久久回响的时候,他竟一阵恍惚,从前的画面,那些音容笑貌一张张掠过,眼前尚还清晰的最后一幕,是方才妹妹流着泪恳求自己的模样。

倏忽间,那个蛇一样的女人惨叫声起,他猛然望去,只见到小何谦被用力一扔,直抛向了万丈深渊。

残阳如血,不觉间从清晨已经到了黄昏,何千曜此人,留在大部分江湖人心中的印象便被定格在此刻眼前这一幕了,宛若九天的神女一般,她高高跃上崖头,于天边的那轮红日处和自己的孩子紧紧拥抱在一起,然而这弥足珍贵的拥抱不过转瞬。

下一瞬,孩子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神女永坠深渊。

何谦最后只听见母亲用哼唱童谣般轻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呢喃:

“从今往后,换谦儿来保护娘亲了。”

从今往后,只有他一个人了。

习惯了孤独的人,像上辈子的何谦,如果有一天能被一束光温暖的笼罩起来,让他从此不必再一个人禹禹前行,那么这份温暖便会变成一种铭入骨血的眷恋,若这份感情还是血浓于水的牵绊,那么他在此之后便再难去思考如果又要变成一个人会怎样,因为那根本无法想象。

要知道,“得而复失”比起单纯的“失去”来的更加催人肝肠。

两世为人,从未感受过母爱的他,自来到这个世界上起,便认定了这个女子是她的母亲,因为那样的光辉,他再不可能从别的人身上感受到了。风雪连天的山中,孤灯一豆的荒村,烟波浩渺的江上,那些随着母亲走遍了万水千山的日子还历历在目,随着她的离开却终究只能被写进回忆中。宇宙洪荒,无情最是这永不停息的时光。他最怕的是有那么一天,就连这些回忆,也会像上辈子或多或少在自己的生命中留下过痕迹的那些人一样,一点一点渐渐泛黄,再记不清她温柔的笑靥……

有道是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何谦感觉自己心里的某根弦,断掉了。

霎时间,冲天的虹光自他的胸口爆出,随着暮色渐沉悄然凝重起来的黑暗被再度驱散,禅渊之上,从这个小小的孩童身体里,仿佛升起了第二个太阳,照彻四方,一时间众人竟被这光芒晃得睁不开眼。

待得光芒稍歇,大家重新找回自己的视线之时,何谦已然昏迷过去,却是被另一个人抱了起来。那是一个须发皆白的男子,容颜却是出奇的俊美,一身白衣在崖顶随着山风飘摇,忽然间映入眼帘当真是“体恤飞服,飘忽若神”之感,只一眼便能让人真正的对“仙风道骨”四个字有了生动形象的概念。

玲珑山这边看到此人出现,惊讶之情不可言表,大长老尚未从失去爱徒的悲伤中回过神来,只带着一众徒子徒孙们集体拜倒:

“恭迎太上长老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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