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志下班回家,在楼梯间里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五、六层之间的楼道窗台上有一盆干枯的仙人掌,是五层从前的住户留下的,仙人掌的尖刺上挂着一根白色的羽毛。
罗志独自住在六层的一套房子里,这栋楼没有物业、没有电梯,每层有两家住户,六层是顶楼。所以能走到这个位置的人,通常只有他自己,因为对门早就由于财产纠纷被法院贴了封条。
这根羽毛是哪来的呢?
他早上上班时还没看见。顶楼一整天应该都是空着的,对门的封条并没有揭掉。水表、电表在一楼,上个星期刚刚有人来检查过燃气安全,社区的人口普查前天结束了,楼梯间里也没有小广告传单或者“办证刻章”之类的喷涂字样。
就是说,不应该有人到过这里。
罗志对羽绒过敏,家里没有羽绒服,冬天他只穿棉衣。楼道的窗子都是关着的,飞禽也不可能进来。
难道有人走错了?
罗志耸耸肩,进了屋子。屋里很冷清。他一直想养一条宠物狗,但怕出差时饿死,没敢去买。喝了杯水,他点了份外卖,打开电脑等着吃的送上门。也许那根羽毛是前几天某个外卖小哥留下的,自己疏忽了。
半小时后,一位戴着口罩的骑手把外卖送上来,例行公事的说了句“祝您用餐愉快”就走了。罗志打开塑料袋,顿时愣住了。纸质包装盒上有张纸条,上面写着“快跑!”
通常,这种纸条上都画着几颗小心心,写上些鸡汤文,或者请求好评之类的。“快跑!”是什么意思呢?
罗志咽了口唾液,四下看看。没什么不同寻常的情况。周围的楼群依然灯火通明,夜晚的街道上很静。他又看了看纸质盒子,除了纸条,别的也都很正常。
应该是个恶作剧,这个商家可够胡闹的。
打开纸盒,他又楞住了。里面并不是宫保鸡丁盖浇饭,而是一个小木头盒子,看起来做工极其精巧。
这是……送错了吧?
他捡回最外面的塑料袋,外卖单上写的地址没错。
屋里静的能听到呼吸声。书柜忽然响了一下,吓了他一大跳。半晌,他才回过神来。柜子里满满的书籍,木板偶尔响一下是常事。
他皱起眉头,这个鬼商家是存心要吓唬客户吗?
不过,他已经忘了饥肠辘辘,好奇心使他观察起那个小木头盒子。盒子不轻不重,像是用普通的杨木或者松木制成的。表面的雕漆倒是很精致,色彩斑斓、画工极佳,但并没有看得懂的图案。整个盒子外表全是些几何图形,圆的、方的、菱形的、螺旋的……参差叠加,像个万花筒。
他翻转着看了看,盒子是个近似正方体,每一面的图案都不同。其中一面的中心处有个小黑点,黑点的中心有个不易看清的小白点,四周雕彩纷繁,眼花缭乱。
这到底是个啥玩意?
他又看了下外卖单,地址、姓名都对啊。他拿起手机,给那个快餐店打电话。电话通了,对方迟迟不接。就在他要挂断的一瞬间,有个声音响起,像是梦境中的游魂:“喂。”
罗志嗓子哽了一下,半天才回过神来:“我、我说,你们是怎么回事?我要的是一份宫保鸡丁盖饭,你们怎么给我送来了一个木头盒子?这东西能吃吗?”
对方毫不犹豫:“快跑!”声音像从地底下飘上来一样,很难形容。
一瞬间,罗志身上起了层鸡皮疙瘩:“你……你别装神弄鬼的,你到底想不想做生意了?我要去美团投诉你们!”
对方咔的一下挂了电话。
罗志跌坐在沙发上,想了半天,忽然笑了。整件事就是个恶作剧,自己可能是被楼道里那根羽毛带偏了。真是戏精。
罗志是个本本分分的投资顾问,每天和股票交易大厅的大爷大妈们聊聊天,生活稳稳当当。什么人会让他“快跑”呢?他笑了笑,重新点了份外卖。
第二天,他被派往南京参加培训,出门时看到楼道里的羽毛已经不见了。他虽然很好奇,但也没当做一回事。
培训很无聊,几位大博士在台上唾沫横飞、牛皮闪电,下面的人昏昏欲睡。他找了个机会逃出去,到南京图书馆里看书。上大学时,这是他最常来的地方,安静、温暖,空气中有淡淡的书香。
午饭后,他来到三楼的书库,坐下来静静的看一本传记文学,不知不觉有点脖子发酸。看了看表,下午两点十二分。
时间过的真快。
午饭的味道仿佛还残留在口腔里。罗志咂了咂嘴,向四周望了几下。火热的太阳正灼烤着午后的城市。外面马路上的车辆懒洋洋的移动着,他一边想着什么,一边趴在桌子上休息,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阵嘈杂声把他吵醒了。声音很远,很乱。罗志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周围只有他一个人。
“图书馆快下班了吗?什么人在吵?”
高大的书架挡住了他的视线,罗志站起身来,看了看表。两点十二,该死的表停了。他扭转头,看了看周围,突然感到有点不大对劲。透过高大的落地玻璃,外面的景象很奇怪。宽阔的街上没有一个行人,车辆也都停在路上,一动不动。图书馆地处闹市,平时街上车水马龙,今天却像着了魔似的全都停了下来,而且没有一点声音。
罗志感到一阵紧张,“出交通事故了吗?”远处的电脑还开着,屏幕很亮。他走到电脑前,时间显示着三点零四分,离关门还远着呢,怎么没有人了?管理员的办公椅上也空着。人呢?
罗志向着吵闹声传来的地方走去,声音是从走廊尽头的电子阅览室传来的。一扇磨砂玻璃门虚掩着。他推开门,里面的景象让他吃了一惊。一个人也没有。平时这里是馆里最热闹的地方。一半的电脑还开着,声音是从管理员席位的电脑上传出来的,耳机不知道为什么脱落了,音箱里传出馆内网络上电影的嘈杂背景音。这景象一瞬间突然变得很熟悉。罗志猛的转头,身后的书库也空无一人。嘈杂的电影声在空荡的室内回响,他终于意识到,整个楼层只有他一个人。
他打了个冷颤。这又是什么恶作剧吗?
应该不是。这座城市里还没有几个人认识他,不会有人跟他开这么大的玩笑。难道是空袭警报?可为什么没人叫醒他?罗志本能的向一面墙靠过去,动作又轻又快。心跳猛的剧烈起来,他禁不住大口的喘起粗气。他快速的环顾四周。一切都没有变化,除了人。书架上的书整齐的排在那里。突然,他害怕在书架的深处看到一双眼睛,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恐怖电影里的画面一股脑的涌上头来,他赶紧把目光挪开。
现在应该下楼去,他急切的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沿着墙慢慢的走到了书库的出口。大楼是中空结构,站在书库外的走廊上可以看到一楼的挑高大厅。两边的自动扶梯依然开动着,不出意料,没有人。巨大的落地玻璃窗透进灰绿色的阳光,四周静的瘆人。罗志感到双腿发软,头皮一阵阵的发麻。感官却前所未有的敏锐,听得到卫生间里滴水的声音。他想大声问有人吗,却害怕地张不开口。他知道如果大声喊叫,馆里的回音会把他自己吓一跳。
突然,图书馆地下室的展览厅里传来微弱的脚步声,紧跟着自动扶梯的缝隙里闪过一个身影。有人!罗志确信那是人的身影,却不敢出声呼叫。这是什么人?是什么危险分子吗?还是跟自己一样吓得够呛的人?罗志猛的一激灵,无论如何,不能在楼上待着,得想办法到外面去。
他脑袋里飞快的转着:电梯和自动扶梯是一定不能走的,楼梯间里有危险怎么办?他慢慢走回书库,在门口管理员的桌子上找到了一个金属书挡,这是现在能找到的最好的武器。他知道在楼上的古籍部里有裁毛边纸书的美术刀,但他打死也不想上楼去,更何况那玩意裁裁纸还可以,遇到危险不一定有书挡好用。罗志想到自己大二时学的跆拳道,以前还沾沾自喜过。现在他知道自己是个三脚猫。“那时候用点功就好了。”罗志暗暗悔恨,一边蹑手蹑脚的沿着墙壁走到楼梯间门口,不时的盯着自动扶梯的缝隙。展览厅里没有动静,那人一定跑到别的地方去了。
罗志屏住呼吸,举起书挡,慢慢的蹭进了楼梯间。猛然间,门后面一个人猛的冲向他。两人照面的一下,不禁同时大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