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欲坠，最后一息温暖的晚霞湮灭在这龙城无数的高楼大厦中。接踵而来的是无尽的黑暗，带着这个城市的疯狂，逐渐进入高潮。
欧阳宝神情黯然的站在一百零八层的楼顶，俯视地面上的人民广场，一堆堆蚂蚁似得舞者在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映衬下扭着水桶腰，广场中心的音乐喷泉喷出的水柱随着音乐节奏的强弱时高时低，几个歌者扯着嗓子与其争锋，在空气中形成令人头痛的噪音。
“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可惜，下辈子吧。”
欧阳宝叹了口气，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脚上。此时他的脚就在这楼檐的边缘，往前一步，一切都结束了。
“跳吧！还犹豫个屁？”
一个苍老的声音突兀的在欧阳宝身边响起，吓了他一蹦。原本在这里站了很久，此时双腿发麻，差点儿借着颤抖瘫软下去，身体摇晃了几下，哆哆嗦嗦的退后一步。
欧阳宝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白发老头儿正坐在楼檐上，目光悠悠的飘向远方。
白发老头儿一身破旧的蓝色中山装，露出白色的衬衫领子却很干净，脸上和双手布满皱纹，双腿搭在楼外晃悠，脚下便是四百多米的地面。
“你看，多么深邃的夜空，走过去，你便会融化在夜色里。一直往前走，不要往两边看。”
白发老头儿就像自言自语一般，似旁若无人般淡淡的说着。声音不大，却被只距离他两米处的欧阳宝听的清清楚楚。
欧阳宝眼皮子发沉，瞟了老头儿一眼，不想理会。
“召仓不是跳下去了吗？唐塔也跳下去了。现在到你了。你也跳下去，跳啊，快跳啊！”
“跳你妹啊！”
欧阳宝终于忍无可忍的转头怒视白发老头儿。
“老头儿！你没看到我这里准备自杀吗？你能不能严肃点？！”
“呵呵呵……”
白发老头儿缕着只有几根胡须的下巴，笑的很开心。
“我不是给你点跳下去的勇气嘛，我很严肃。”
“我……”
欧阳宝看了看楼下，不禁咽了口唾沫，又退了一步。
“我不是得回忆一下人生吗？我愿意啥时候跳就啥时候跳，关你屁事？”
“你在这个世上活了二十四年，屁大的事没干成，没钱，没工作，没车，没房子，没朋友，没女人，没理想，你有什么可回忆的？”
“我……我总得回忆一下我父母亲人吧？”
“真搞笑，你父母觉得生你简直是个天大的错误，本来是想要个女孩子，没想到却生了你。他们有了你哥哥就足够了，有漂亮媳妇，有乖巧的儿子，有稳定的工作。哪像你？狗屁不是，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个累赘。”
老头儿的话，让欧阳宝一惊，不可思议的看着他根本不认识，从来没见过的人。他怎么会这么了解自己？
“你认识我？”
“嗯……”
白发老头儿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难道……”
欧阳宝眯起眼睛，狐疑的看着老头儿。
“你是传说中冤死的鬼？也跳楼死地，所以要拉上一个替死鬼？”
“呵呵呵……”
老头儿又笑了几声，笑声缥缈，在欧阳宝听起来格外瘆人。
楼顶的风很大，吹的欧阳宝身体不稳。他咽了口唾沫，感觉双腿发软，缓慢的蹲下身，干脆和老头儿一样，坐在了楼檐上。但是双腿却不敢搭在楼外，只得盘膝坐着。
“你……呃，您老人家之前为什么跳楼？您怎么称呼？”
欧阳宝觉得既然遇到同道中人，被拉做替死鬼，死之前也要明明白白。
“老朽伯承月。谁说我跳楼了？现在不是你要跳楼？”
“伯承月，哦。您不是鬼？您又不跳楼，来这干嘛？”
“看你跳啊。”
自称为伯承月的老人一脸平静，首次转过头，看着欧阳宝。一双深邃的眼眸明亮清澈，似能穿透人的心灵。
“爱好？”
“无此爱好。这楼顶风这么大，怪冷的。你到底跳不跳？”
伯承月还是淡定自若的微微一笑。
“您现告诉我，您怎么知道我的事的？谁派您来的？否则我死不瞑目。”
“你派我来的，你的这些狗屁事，也是你自己告诉我的。”
欧阳宝张了张嘴，忽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儿。
“深井冰。”
欧阳宝觉得今天自杀的情绪被这脑子进水的老头儿搅合的毫无欲望。
瞟了一眼伯承月后，以自己的屁股为轴心，小心的转动身体，面向天台，安全之后，连忙跳下楼檐。
“我是来帮你的。”
伯承月也随之站起身，跳下楼檐，站在欧阳宝的旁边。
“谢了。自杀不需要帮忙。但是我现在没心情了，明日再见。哦，不，明天别再见了。”
“唉呀……”
伯承月长叹一声。
“这栋大楼前门大厅有八个保安，后门两道锁。还有门禁和电梯卡。你是跟着下午的宴会，冒充服务员进来的。偷了保安室的天台钥匙，已经被发现了。明天你怎么进来？”
“我……”
欧阳宝无语，因为正如伯承月所说，他就是混进来的，纯属侥幸。
“还有别的楼呢！你以为就这里可以跳？”
“非也。”
伯承月摇了摇头，不置可否的笑吟吟。
“你若真想死，方法多的是，我都知道至少一百种。何必跳楼这么费事？万一脸先着地，哎呦，啧啧啧……你这白嫩嫩的小白脸可就是一坨血葫芦了。”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欧阳宝努力的压制自己的暴脾气，一跟手指指着伯承月，微微颤抖。
“我都说了，老朽是来帮你的。”
“帮我干嘛？！真是帮我自杀的？”
伯承月犀利的目光在欧阳宝脸上，身上扫过，无奈的摇了摇头后，背着双手，仰望天空。
欧阳宝不明所以，也看了看天，但，除了漫天的雾霾，乌七八糟，连个星星都看不到。
“我是来帮助你建功立业，成为万人敬仰的大人物，拥有一切你想要的东西，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伯承月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挺着胸脯，说着还用一只手缕起几根胡须。
欧阳宝狠狠的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却发现自己的寸头贴着头皮，一根都抓不起来。他哭丧着脸，盘坐在地上，拿出手机。
“你在拨打120吗？不用费劲了。精神病院我熟悉，只有医院专门的救护车，可以带精神病人回去。120救护车不管的。”
“果然！”
欧阳宝的手指停留在急救呼叫的按键上，大呼一声。
“原来你真的是精神病院跑出来的！姥姥的！”
伯承月笑吟吟的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老朽确实在西山精神病院住过一年。昨天刚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