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可以找到自己?在某个我们无法知晓而且不相信有它的极限的序列当中。我们醒来,发觉自己站在某一阶梯上;往下看去,阶梯通往低的地方,所以我们认为自己是在向上走,朝上看去,上面又有好多台阶,一直通往视线无法达到的高处。依照古老的信仰,守卫的神灵站在生活的入口的地方,当我们前往这一入口时,他们要我们将这忘川之水喝下了,因而我们便对生活的秘密毫不了解。我们喝的忘川之水是这样的多,使得在正午时分我们也无法摆脱浑浑噩噩的状态。在我们一生当中,往往睡意在我们的眼睛附近萦绕,就如同白天黑夜的阴影一直在枞树的枝杈间游走不定。
全部的东西都在游荡,忽明忽暗。可是我们的生活并非我们自己感到的那么岌岌可危。我们如同鬼魂一样地在自然中飘乎不定,再也不知晓我们身在何处。是否我们在某一程度上生下来便适应了自然界的贫穷和吝啬?——自然是那样吝惜她的火,可给我们提供的土地却是那样宽广,它是不是在同我们说明我们缺少严明的训诫,所以即便我们拥有了健康和理性,也无精神的优势来进行创新?我们还能够生活得下去,年复一年,却没有就算是一盎司的钱拿去分给他人或是去进行投资。哦,我们的守护神不单单是守护神。我们如同是在小河的下游开了个磨坊,可处于上游的工厂已将水用光了。甚至我们猜想上游绝对筑起了一座大坝。
倘若我们其中有人明白到底我们在做什么,我们正朝什么地方走,还包括我们何时最宜于思想该多好!我们不了解今天我们是忙碌还是控闲。有多少次,我们觉得自己是游手好闲的,可后来我们发现自己竟然做成了好多事,为很多事起了个头。我们全部的日子就那么白白浪费了,以致在某天、某个地方我们有了我们称其为智慧、诗、可贵品德的东西,我们便无比激动。我们从来都没有真正拥有日历上的日子,。时不时出现的神灵一样的日子绝对是刻意安排进来的,如同赫尔米斯为了俄西利斯的出生而同月神打赌赢得的那些日子。听说在殉难之时那些刚强的义士们也难免显出卑下的态度。任何一艘船都是弥漫着传奇色彩的,除了我们自己的这艘之外。搭乘别的船的企图还包括有关他人的船的浪漫幻想让我们的船停留不前,留恋于我们可以看见的任意一艘船。我们的生活看起来是那样无聊琐碎,我们不想将其记住。人们仿佛从身边的环境里学会了某一退缩和计较的艺术。“过了这崎岖的丘陵地带便是肥美的牧场。我的邻人有着大片肥沃的牧场,可我的土地,”一个满腹牢骚的农夫说,“不过是在这儿作为陪衬而已。
”我想等某个人说完话,随后跟着他说,可非常不幸的是,这个人却和我同样畏手畏脚,一样是让我先说完话后自己再说。这是自然的诡谲,用意为了贬低我们的今天。随处都是吵吵闹闹的声音,说不定在什么地方就出现某一让人瞠目结舌的魔幻性场景。所有房顶都是那么让人赏心悦目的,直到它被再一次翻新。而后,我们看见悲剧发生了,看到悲恸的妇人,目光严厉的男人还有汹涌而来的忘川之水。这些人一直都在问:“有何新情况?”仿佛以前的一切就是那样坏。
我们在社会中我们可以数出多少位真正的个人,多少种真真正正的行为,几多种真正的意见?我们将多少时间花费在等待鸿鹄的来临,花费在日常杂事,花费在无所谓的怀旧上!使得所有人一生的天才的精华部分萎缩成仅存几小时。文学的历史——照提那波切、华顿以及施莱格尔兄弟的话说的话——仅仅是为数很少的几样观点与故事的叠加。全部别的观念与故事仅仅是这几种观念与故事的等质变换。倘若我们对我们置身在里面的如此一个广大的社会进行某种批判分析,我们便会发现,原创性的行为相当稀少,有的基本上都是些习俗与粗鄙的感觉。就算是意见也是少之又少,即便有,也仿佛仅仅是一些和提意见的人有直接关系的局部性的意见,完全触及不到普遍的必然性。
一切灭顶之灾都注进了鸦片!在我们刚走近灾难的时候,它看起来是那样的可怕,可最后从中我们感受到的并非粗糙的锉具产生的摩擦,却是最滑溜的表面,我们在内心感到的是软软的。埃特蒂一直都是温柔的——
高蹈于人的头颅上面
温存的双脚践踏得这般柔和
人们都在为自己而伤心、哭泣,不过他们可悲可泣的程度连他们所说的一半都不到。一旦我们陷入一些情绪当中,便会招到痛苦。单以希望来举例,当我们期许自己可以发现真实性,发现真理清晰能见的最高峰与边界的时候,我们便会在痛苦之中无法自拔。最后我们发现自己所追求的“真实性”,仅仅是某种舞台布景与赝品之类的东西。这样一件可悲的事让我明白了拥有此种希望是多么轻薄。此种赝品一般的东西还包括诸如此类一切别的东西都仅仅是在表面上绕圈子,从来没有将我引进真实性当中,原因是要真正接触这样的真实性是要付出作为儿子与情人本应无偿付出的代价的。波斯柯维奇不是发现了相异的两个生命体间是不可能结合为一体的规律吗?确实是这样,灵魂永远也触及不到它们的对象。一个我们没有办法航行其上的海洋用没有声息的波浪在我们和为我们所关注并与我们保持关联的事物间激荡着。悲伤还会把我们变成一个理念主义者。在我的儿子死去之时(这已是两年之前的事了),我觉得认为自己失去了份美好的财富,一份不会再有比他更加有价值的财富。
我无法令它和我稍微亲近一些。倘若明天我知晓我的主要债产破产了,因而引发我在财产上的损失将有可能在之后的好多年间都给我造成很大的不便。然而它将对我产生的不便恰恰如它以前提供给我的好处一般,既不可以让我变好,也不能够让我变坏。前面所说的此种灾难也是这样。它并未触及我,我所幻想的便是我的一部分,当它被人从我身上撕扯下去的时候,我绝对不会不被撕扯,当它变大时我也不会说是不增大,当它在我的身上掉下时我身上绝对会留下疤痕。它是昙花一现。我觉得难过的是,忧伤无法教给我任何东西,也无法让我朝真正的自然迈出就算是一小步。当印度人在诅咒某个人时,会说,风将不会往这个人的身上吹,水也不会朝他身边流,火也无法将他燃烧,这样一个被诅咒的人便是现在我们全部的人的真实写照。值得我们珍惜的是炎炎夏日的雨水,可是我们却发明了滴水不漏的雨衣。一切属于我们的都随我们远去,除死亡之外。我们拥有着某一不可一世的满足感,嘴里说着盛气凌人的话语,看着眼四周的一切。不过,至少还存在着某种一定不会躲避我们的“真实性”。
万物都拥有烟雾般的消散性和狡猾性,即便他们最为可靠的某部分被我们抓住了,这消散性和狡猾黠性也能够让它们从我们手里溜走。我觉得这样的消散性和狡猾性是我们身处境地最为恶劣的部分。自然不乐意被观察,它希望我们做它的玩伴,我们或许有板球运动中的大圆球,但没有能作为我们的哲学对象的小樱桃。我们从来没有被自然赋予和它有直接触的能力。全部和自然的一闪而过的撞击全是突发性的,人和所有外物的关系都是隔膜且偶然的。
梦将我们带进其他的梦,幻象永无止境。生活是一连串的体验,仿佛用线连成一串的珠子。当我们得到诸多体验之时,任何一种体验就如同色彩斑斓的透镜,任何一个透镜都给世界装点上了它们自己的色彩,并且所有透镜仅仅显示处在它的焦点上的事物。你身处此山中,看到的也无非是这座山。我们仅仅可以给那些我们可以赋予生机的东西给予生机,可我们可以看到的不过是我们将其赋予了生机的东西。自然与书本仅仅属于真正“看见”了它们的眼睛。“看见”在于人的心境,不管是看落日又或是读一首好诗,都是这样。落日一直都会有的,天才也是如此,可我们可以让自己的心达到达无限宁静与清朗状态的时间段却不过是几小时,只有在这样的心境之下,我们才能够体会自然的真义,见识天才的风采。这多少和人的天赋与秉性有关。秉性是穿珠子的铁丝。
对某个冷冷酷且本性不完善的人而言,资质与禀赋有什么用?倘若一个人在自己的椅子上睡着了,那谁还想到他在某一时刻能有怎样的敏锐感受力与辨别力?又或是,倘若他没有节制地大笑,“吃吃吃”地偷笑,倘若他喜欢哆里哆嗦地为自己辩解,倘若他有了以自我为中心的毛病,满心想的都是他的钱,倘若他无法对吃的东西产生淡漠感,倘若当他自己不过是个孩子的时候便有了孩子……那他还有何敏锐的感知力与辨别力呢?假若天才的眼睛太、过于近视或远视,以致不可以在人类生活的实际视野当中找到某一恰当的位置,那这天才还有何用?倘若一个人的头脑太过于冷静或者是太过不理智,对加在他身上的刺激与试验的结果关心不够,又或是情绪太脆弱,极易被愉快与痛苦的情绪所支配,使得因为接受得太多而并未适当地发散,最后让自己的生命变得迟滞不前,那样的话人还要头脑干什么?倘若一个人怙恶不悛,那样的话就是是立下痛改前非的誓言又有何用?倘若宗教情感被人们猜想为同一年中的四季与血型有着秘密的联系,那它还可以产生怎样的欢乐?我同一个说话风趣的医生相识,他发现了输胆管理论,他总是断言假如一个人肝脏有病,则这个人便就会成为一个加尔文主义者,倘若肝脏没有病,他就成为一个唯一神教派的成员。有些我们十分不想体验的感觉是非很让人痛心的,有些不恰当的过头行为还有一些愚蠢至极的行为让一些天才许下的诺言化为乌有。我看到一些青年们,他们立志要建造一个新世界,他们立下誓言时是如此坚定,那么慷慨奋进,可他们一直都不去清还他们誓言的债。他们要么年纪轻轻便死去,逃避责任,要么活下了,可却泯然众人。
人的性情一般也彻底进入到某一幻象系统当中,将我们关入某一透明的我们看不见的监牢里。我们对我们看到的所有人都产生某种视觉幻象。实际上,他们都是一种有确定的秉性、以一种给定的性格出现的人,他们一定不会逾越出他们已被给定的秉性和性格的疆域以外。可当我们观察他们的时候,看起来他们非常活跃,我们假想他们身上有某一旺盛的冲动力。可是在特定时间上来看那是某种冲动力,不过从一年、从一生上来看,这样的冲动仅仅如八音盒的旋转管循环往复奏出的同一首乐曲。人的秉性是比时间、空间以及条件等所有的一切都更能支配人的东西,它是某种保证宗教激情火焰永久燃烧的能源,人们也许早晨还拒斥这样的结论,可当夜幕来临之际便会接受这一结论。外在的强制对道德情操的形成有好处,不过个人内在的素质却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倘若它并非影响人的道德判断的产生的话,至少也会对人的行动范围与心中欢喜的程度有所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