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ATM显示屏上的62.2元，金水整个人呆立在机器面前，直到后面排队的大爷开始有点不耐烦，用充当拐杖的黑色雨伞戳不时地戳他，才重新让手脚冰凉的他恢复了知觉。
明明已经凑够了两万块学费的金水，满怀希望的期待ATM会吐出一张张红光炸亮的钞票，但现在不见了，两万块不见了。
最后一笔900块还是刚刚存进去的。
昨天刚拿到上个月的工资，留下600块生活费的金水今天一大早就来到ATM前，挤在一个老大爷之前，占了今天ATM首位接待客人的身份，把手头剩下的900块存了进去，然后再准备一次五千五千的取够两万，这种又存又取的小窃喜怪癖是金水一辈子都不由自主会去做的。
他记忆中在他小的时候见过唯一一位可能认识他父母的李叔说过，“你看他在袋子里拿糖果出来数了又数的习惯就随他爸，实在是抱歉”
活了20年的金水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位李叔在说起他像他父亲的时候要跟道歉，不过现在该想的应该是这两万块怎么就不见了，他记得他从来没有在这个账户上取过钱，毕竟这是在凑学费开的账户。
分散了一会注意力的金水终于从晴天霹雳的状态中苏醒过来，急忙找到银行的大堂经理跟他说自己的两万块不见了，希望只是银行的系统出错，然后这两万块能重新回到自己温暖的怀抱中。
“请问您要办理什么业务？”
“你好，我的钱不见了。”
“好的，麻烦这边取个号。”
“不是，经理，我的两万块不见了，这是我的命。”
“好的，麻烦这边取个号。”
“我的两万块不见了，在你们ATM里不见了，可能是你们系统出了问题，我辛辛苦苦攒的两万块不见了。”
“好的，麻烦这边取个号。”
……
还好现在比较早，金水约莫等了半个小时，总算是到了柜台说出了那句重复了N遍的话。“我的两万块不见了。”
柜台的工作人员一顿操作之后，斩钉截铁地告知金水，其中一万九千一百块，在上个月15号已经通过现金取款的形式取了出来，也就是从ATM拿的，而另外的900，就在今天早上在存进900块之后的一分钟又被取了出来。
刚存的900很明显金水没有重新取出来，而且他非常清楚的是，上个月自己并没有取出那一万九千一百块，这怎么可能，将近两万块可不是小数目，至少对金水来说不是，而15号那天他根本也没来过银行，银行卡是从未离身，这一定是银行出错了。
他将自己的疑虑再一次跟银行柜员说了一遍，银行柜员重新一顿操作之后，重新肯定地跟金水说出了一样的结果，而且重申了他们银行系统每个月都会进行检查维护，而近半年来也没有升级过系统或者其他有可能出现系统紊乱的大操作。
金水已经从银行柜员的言语以及表情中读出了不耐烦和轻蔑，这种情形作为孤儿和厂工的他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但这两万块关乎着他未来的希望，此般出身的他一直盼着能提高自己的学历，拿到适当的文凭能改变自己的生活。当他看到成人夜校的广告时，这颗希望的种子便在他心里生了根，有了学历和文凭他就能摆脱厂工日复一日的生活。
此时，一种低概率的可能出现在金水脑海里，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唯一救命稻草，那就是自己银行卡被盗刷了，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在银行卡一直在身且自己没到过银行的情况下两万块被取出来了，而且也能解释了为什么在自己存进900块的下一分钟就被取走，因为对方也刚好在这个时间操作。
于是，金水将这个疑问抛给了银行柜员，银行柜员左边嘴角微微一翘，跟她说绝无此种可能，现在的银行卡哪有那么容易被盗刷，如果有，也是其他银行，我们这里安全系数是非常高的。
看着银行柜员的神情，金水仿佛听到在柜员说话之前发出了“切”的声音。
双方一下子陷入了沉默与寂静，虽然隔着一片玻璃，金水却似与整个世界隔离了开来，外头的人从不正眼瞧他，他一下子沉入到了被俯视的深渊，直到柜员又一次开口对他说，
“有没有取你自己心理清楚，如果你还是有疑问，我叫我们保安经理跟你说，别妨碍其他客户办理业务”
说完她便按下了叫号按钮，准备接待下一位客户。
金水像个提线木偶般离开了柜台，走到大厅的椅子上坐下，冰冷的不锈钢椅子丝毫刺激不到金水。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来了一位自称是银行保安科主任的西装半秃顶男子，将他带到了里面的接待室。
“先生，你是在我们柜台反映了你的账户里的两万块不见了是吗？”
“是的，这两…”
“先生，你要相信，在现在的安保系统面前，一切盗窃行为都无法逃过我们专业人士与系统的监察”西装秃顶男丝毫不给金水任何说话的机会。“而银行是所有安保项目最全面的行业，其中我们银行更是全国银行的重中之重，我们的安保系统是采用了全世界最先进最一流的技术，所以这两万块不可能是在我们银行不见的，只有你自己取走这唯一的可能性。”
西装男子微胖且气势逼人的状态稳稳地压住了金水，让他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缓了许久，他开始意识到自己是客户，不该被这样压着，理应提出自己的要求，“我要看上个月ATM取款的监控录像！”
“不可能，你想都别想，监控室是你随便能看的吗，肯定是你自己取了钱，没钱来找银行撒泼是吧，人人没钱了都来银行闹上一闹那还得了？你要硬说你这两万块是在银行不见的你报警去啊。”
西装秃顶男一边说着一边把双手在胸前交叉，腰板不自觉的挺直了起来，试图要在高度上超过金水，这是一种不屑，金水再一次读了出来。
“我再给你们这些文盲普及一下知识，超过5000块就可以立案，你大可以去报警，让警察来跟我谈，我再考虑要不要给他们看监控，但我可以跟你保证，你是绝对看不到的，别白日做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