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君良抬头打量着这间会客厅的餐厅。她从前在府里,从来不曾得到在这里用饭的机会。
那个时候,无论是盛大的宴请,还是好友招待,父亲在她印象里总是忙着接待客人,从不理会她这个女儿。好像他的那些朝堂朋友,比他这个嫡女还要重要似的。
如果说这是因为父亲重男轻女的话,盛君良还可以理解。
可是在她盛君良需要独自在自己房内用餐的同时,她的幼妹君姿,总是得意在这间会客厅的宴席上一同待客。
久而久之,盛君良渐渐就明白了,父亲只是不喜欢她这个长相平平的女儿罢了。
是啊,幼妹长得可爱极了,从小就是美人坯子。况且她小小年纪就懂得察言观色,懂得如何讨好大人以达到自己的目的,岂是自己这个冷冰冰的大女儿可比的?
收回过往的记忆。
盛君良缓缓开口用餐。另一端的侧座上空荡荡。
她随口道:“君姿呢?”
盛勇道:“王妃还请见谅。君姿年纪尚轻,不太懂礼数。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不懂礼数?方才在盛府大门前,君姿不是还偶然地对她这个姐姐“懂礼数”了一回吗?
但是盛君良懒得计较了。她缓缓吃完饭,回了自己从前的房间。
踏进房内,她从前的房间已经焕然一新,装饰华贵。
盛君良低笑了一声——原来是因为她现在的身份今非昔比了呢。她现在是堂堂王妃,父亲自然是不会让人亏待她的。
音回、流意上前行礼道:“殿下。”
盛君良淡淡应了声,音回道:“殿下,咱们在盛府待上几日?”
流意道:“王妃,咱们快些回去吧,方才小妹妹过来发了一通脾气呢。”
小妹妹?流意指的是君姿?
盛君良道:“君姿来过本宫的房间?”
音回道:“是的。”
流意道:“殿下,方才您的幼妹过来吵着嚷着要进屋来,奴婢们给拦下了。”
盛君良不禁暗自攥拳。她面色如常:“君姿那孩子自小性子直,我们不必理会。好歹也是本宫自家人,让让她就好。”
盛君良来到梳妆镜前,这抹熟悉的镜子,就屹立在她房间的床边。以前多少个日子,她对镜梳妆,都能看到从窗外溢进来的日光。
前半生多少个春日暖阳,她就在这镜子前度过。
满满的回忆涌上心头,盛君良缓缓拉开梳妆镜底下的匣子,一惊——箱子里已经空得干净,她从前的那些金钗玉镯一类的首饰,都不见了,连半只镀银耳饰也没给她留下。
是谁拿的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儿吗?这偌大的盛府里头,还有谁敢拿走她大小姐的东西?
盛君良只是缓缓把匣子合上。过往的那些事情她不想再追究。
王朝皇家省亲一般是一日左右,而盛君良作为王妃,稍稍可以松懈几日,一般都是三日的规定。
盛君良其实不挑地儿,她从小在马厩里也不是没睡过,自然熬上三日对她来说不是难事。
只是,若是天天都有小煞星来搅和,她的省亲之行就增加了点儿难度。
这不,第二天一大早,盛君良的房间外,就传出了嫩嫩的叫喊声。
盛君良睡得轻,第一个醒来。
天都蒙蒙亮,她差了音回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音回很快回房间:“禀王妃,是您的幼妹,正在院子里头练剑。”
盛君良坐起身:“练剑?”
音回脸色也很难堪,点了点头。
盛君良又道:“现在几时了?”
一旁的流意道:“禀王妃,刚过卯时。”
盛君良皱了皱眉头。君姿卯时就起床练剑?
她可是看着这个幼妹长大的,她几分懒惰,她这个长姐还不清楚?
怎的专挑她省亲回府的日子,闻鸡起舞了一回。
盛君良不想一忍再忍,毕竟她也是有脾气的。
盛君良起床梳妆,穿戴华贵出了房间。
天边熹微,清风拂面。
偌大的庭院里,只见盛君姿一道小小的身影,动作极快地在梨花树下舞剑。
盛君良淡淡地看着,君姿的确剑法进步了不少。
她们盛家女儿别的没什么好吹嘘的,唯有武功是一顶一的好。不过,君姿在她这个长姐面前班门弄斧,的确有些不合时宜。
君姿停下,转身看向盛君良,一张小脸红扑扑的,还喘息着:“长姐早。”
她那张迷死人的大大眼睛里,满是骄傲。
盛君良装模作样抚掌上前:“君姿长进不少,姐姐也替你开心。”
君姿得到了她的夸奖,心情愉悦不少,更加傲视群雄的样子:“谢长姐。”
盛君良见君姿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道:“不过,君姿,你今个儿怎么一个人练剑?夫子呢?”
君姿毕竟还是年少,心思单纯道:“哦,你说夫子,他还没起。”
盛君良缓缓上前,道:“既然咱们君姿起这么早刻苦练剑,我这个长姐也不能辜负君姿的一番心思。”
君姿看着盛君良站到梨花树前。
盛君良一笑,从腰间缓缓抽出了她的鞭子。
君姿小小的身影一愣,道:“长姐你要作甚?”
盛君良甩一甩鞭子,在清晨空中发出凌厉的一声。她笑道:“当然是陪幼妹好好练武了。”
房间外的音回和流意互相对视了一眼。音回很是担忧,但是流意满眼的兴奋,还小声跟音回道:“太棒了,王妃终于要出手治治这个小顽童了。让她昨日在房间外叫嚣的,哼。”
盛君良站在原地,带笑看着君姿。
她小小的身影,脸上挂不住笑了,却又碍于面子,不好逃开。
君姿咬牙,上前喝道:“看剑——”
盛君良悠哉地挪步起开,鞭子一甩,缠到了君姿的那把无极剑上。
小君姿握着剑,可是剑身被盛君良的鞭子缠的动弹不得。
盛君良下一秒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到了君姿身前,作势拿住了她的脖子,但是手上没用分毫的力气。
小小的君姿愣在原地。仰头,长姐一副严肃的样子陌生极了:“习武不是只有习兵器一说。若是在战场上,你现在已经没命。”
音回和流意愣在原地。
王妃的动作也太快太帅了吧?虽然完全看不清她是怎么做的,但是她真的是厉害。
君姿嘟起嘴,大大的眼睛里一下子蓄满了泪水,“哇”的一声就爆发了出来。
盛君良赶紧放开她,远处听到剑响的父亲早已经带着下人们赶到现场。
她抬头,父亲阴森着一张脸就走了过来。
君姿一下子扑到父亲怀里,哭得那叫一个让人心疼:“长姐、长姐掐我。”
盛君良后退几步。
果不其然,盛勇抬头,愤恨道:“王妃,你有必要对君姿出手吗?她这么小,懂什么?”
她哑口无言。今早的确是她听到君姿舞剑就出来与她比试,也的确对君姿出手。
父亲怀里的君姿还哭得非常卖力,上气不接下气道:“父亲,姐姐打我。君姿不管,你快让姐姐走。”
盛勇闻言,抬头:“王妃殿下,老夫在此也恳求王妃,不要再为难老夫幼女。”
“你不要再为难君姿。”
盛君良眼前一晃,忽然就想起多年前的一个日子。五年前,君姿央求着她出城玩,盛君良带着幼妹去了湖心亭。谁知君姿贪玩一个不小心掉到湖里,吓坏了仆人,立即派人回府传话。最终盛君良满身疲累地抱着君姿上岸的时候,父亲上前,气势汹汹地掌了她一脸。
那个时候盛君良也不过十三岁的年纪,第一次被掌掴。即使猝不及防地被打了,盛君良还是稳稳地抱住了君姿。父亲命人从她手中抢过安然无恙的小君姿,冷冷对他的长女道:“你以后不要再为难君姿。”
冷风吹过,浑身湿透的盛君良愣在了原地。回府以后她便发起高烧,娘亲偶尔偷偷过来探视一眼她,也碍于父亲的脾气不敢久留。
呵。
盛君良从回忆中抽身。
而此刻的父亲,依旧是那副偏心君姿的嘴脸。只不过他不敢再掌掴她,这个现在已经嫁入皇家的女儿。
流意看不下去,上前一步:“盛将军,是君姿前来打扰王妃睡眠在先,何必要怪罪王妃?”
盛君良一个手势让流意不再说话。她看着君姿缩在父亲怀里的样子,道:“本宫不走,君姿便无法出门玩儿了吧?”
小君姿一愣,揪了揪父亲的衣袖。
盛君良道:“本宫不是贪图这偌大的盛府,回来了也不会抢走你的地位。不过,既然你闹成这个样子,本宫就要留几日,好好教教君姿一个道理——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毫无底线地宠你,即使我是你的长姐。”
盛勇道:“王妃殿下何必跟一个孩子计较。”
盛君良没有说话,转身冷着脸回了房。
院子里的小君姿见计谋被拆穿,扯着父亲就开始嚎哭:“君姿不管,君姿要出门玩,君姿要出门玩!”
音回把房门关上,盛君良窝着火坐在房内。
她叹气的一瞬间,忽然就很想离开这个地方,回到王府去,虽然那里有个变态王爷,但是……
盛君良一愣,赶紧摇了摇头。
不是说好的“相看两厌”吗。
既然相看两厌,又怎能对那变态王爷朝思暮想?
盛君良打定了三日期限不到不回王府的主意。
是夜,盛君良又开始了她的日常活动——夜游京城。
她穿着夜行衣、裹得全身上下黑压压的一片,在夜空中飞行。她偶尔在青瓦上留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这是个人影。
如今是王朝盛世,太平天下,京城到了亥时还是热闹一片,行人不断。
盛君良心里不禁疑惑,这个年代是怎么了,人们都不养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