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又看向对面坐席的盛君良:“说来,本宫今日是来见弟妹的。”
盛君良一听长公主这话,立即低头表示谦恭:“臣妾不敢。能得以觐见长公主,是臣妾三生修来的福分。”
长公主很是受用这番没头没脑的谦辞。她道:“弟妹不用客气,抬起头来叫本宫好好瞧瞧。”
盛君良乖乖“喏”了一声,抬头,眼里毕竟还是怯怯的。
长公主是个绝世美人,可是她盛君良自小就外表平庸。
丑媳妇见公婆还要害臊,盛君良的表情有些不太自然。
长公主缓缓打量着对面的新王妃,不久扭向正座上的王爷道:“王妃真是气质贤惠,一看就是个妙人呢。”
盛君良心里想,这长公主也算是比较诚恳了。
她也看向正座上的王爷。
谁知万俟都道:“长姐,此言差矣。”
盛君良心里一惊。长公主放下茶杯,缓缓道:“哦?愿闻其详。”
万俟都看向另一边的王妃:“其实弟弟从小对美人无感,要论美人,当属长姐第一。再看任何美人都不法与长姐相提并论。”
他忽然唇边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王妃姿色平平,不过倒是让弟弟眼前一亮,生活徒增了些新鲜感。”
盛君良低下头,切,还是一定要强调自己的长相。
长公主道:“那就好。本宫来也是要关怀一下弟妹。”
盛君良听到长公主提到自己,抬头。
长公主认真道:“弟妹,王爷不懂怜香惜玉,这几天新婚,还是辛苦你了。”
呃、呃,万俟家的人说话怎么都这么直白……
盛君良反应过来,赶紧道:“多谢长公主关怀。殿下很是温柔,想来也是与长公主一脉相传的缘由,都让妾身非常敬仰。”
正座上的万俟都听闻,眉毛挑了挑。
长公主用广袖遮住小巧樱桃嘴咯咯笑了笑,道:“弟妹好一张巧嘴,乖巧得让人喜爱极了。果真是个妙人,能收住本宫这弟弟。”
盛君良微微一笑,笑得仿佛理所当然。只有她自己心里此时惭愧难当——这么昧着良心说瞎话,会不会遭雷劈?
万俟都哈哈大笑,一副英气俊朗的面容道:“弟弟还该感谢长姐,是你给弟弟指点这门婚事。”
指点婚事?
盛君良恍然大悟——原来向盛府求亲这主意,是长公主出给王爷的。
对哦,难怪这个变态王爷即使这么厌恶她,仍是要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两人恩爱的假象。
看出来了,这个变态王爷原来害怕这个长公主。
盛君良看向王爷。
万俟都正满意于她的临场发挥,笑得那叫一个春风满面。
盛君良忽然又不甘。她心想:哼,变态王爷,你以为我会这么听话就配合你演戏?你好几次嘲笑我的长相就罢了,还特地拿什么小元的诗作来羞辱她。
凭什么要容忍他的小肚鸡肠、睚眦必报?
凭什么以德报怨?
盛君良自己主意可正了,她才不会乖乖充当这个变态王爷的傀儡。是可忍,孰不可忍?这次这么轻易放过他了,以后自己还不是被他捏在手心里了?
盛君良回过神来,长公主不知又说到什么话题上了。
长公主突然又问向她:“弟妹,本宫听闻你还有个美若天仙的妹妹,这可是真的?”
盛君良道:“正是。”
长公主道:“本宫也想见见她呢,听闻是个极为标志的姑娘。”
盛君良道:“长公主好意妾身替家父收下,只是君姿还小,她不懂礼数,怕是冲撞了长公主和王爷。”
王爷一听到关于盛国公次女的消息,来了兴致:“哦?敢问爱妃的妹妹今年芳龄多少?”
盛君良微微一笑:“王爷不会是对家妹有了什么想法吧?”
王爷闻言,一下子笑容僵住。
他勉强道:“本王不过是关心一下。”
长公主又拾起茶杯,低头喝了口茶。
盛君良噎了他一句:“就算真的有,那也不该是王爷现在考虑的事儿。君姿今年不满十岁,谈婚论嫁实在过早。”
王爷笑得很难看。案下的手已经握成拳。
长公主道:“哦,对了,弟妹,方才你说什么?你妹妹的名字,是叫‘君姿’吗?果然护国公老将军的女儿们,一个个名字都如此有新意。名字里添了个‘君’字,乍看硬气,实则有一番以柔克刚的韵味在里头。”
盛君良道:“长公主过誉了。这要说起来,的确是与家父的品性有关,也算是件趣事呢。”她忽然看向王爷,笑得人畜无害,“王爷可否准许妾身说一说呢?”
王爷青筋直跳,硬是挤出一个微笑:“爱妃请说。”
盛君良微微转了转眼珠,道:“家父曾经武枪弄剑、跟随先皇征战沙场,委实也算不得有什么功勋。只是在军营里,最最害怕的便是缺少军粮军饷这一件事儿。只要军粮及时送到,家父就觉得胜利在望;若是军粮不足,他就会觉得天都塌下来了。”
王妃脸上少有的表情极为生动:“后来,先皇圣明,安定了王朝,福泽普及万世。家父虽然现在早已离开沙场,但是仍然对征战生涯记忆犹新、梦魇依旧。于是,家父给妾身起名为‘盛君良’,谐音‘剩军粮’,妹妹谐音‘剩军资’。这样,总算是让家父放心。而且自打臣妾出生以后,据说家父再也不做关于‘军粮不够’的噩梦了。”
盛君良看了眼正座上的王爷。
剩军粮?剩军资?
万俟都咬牙——果然是平民,语言行事风格皆是如此低俗无聊。这样的事情她怎么也好意思说给别人听?这女人是故意说给长公主听的?故意给自己丢脸?
长公主笑了笑道:“弟妹真是风趣,妙人啊。”
王爷铁青着脸,还要勉强笑一笑:“是啊,王妃真是胆大包天。”
长公主看了他一眼:“王爷此话何意?”
王爷瞪着盛君良,道:“如此好笑风趣的笑话,本王竟然都没听王妃讲过呢。”
盛君良低头一笑:“妾身惭愧,王爷每晚都与臣妾如胶似漆的,臣妾哪里敢讲笑话、破坏了氛围呢?”
每晚如胶似漆?
王爷忽然想象起一副红烛帐暖、暧昧缠绵的景象来。和她?这个看上去清汤寡水、丝毫让人提不起兴趣来的女人?
万俟都攥着拳,仰天长笑。
隔着老远盛君良都能感觉到他的嘲笑。
长公主终于放下茶杯,起身道:“既然如此,本宫就不再叨扰王爷王妃的恩爱日子了。”
王爷起身,道:“长姐不再留留?弟弟可要好生送一送姐姐。”
长公主也没客套,万俟都送了她出了殿外。
盛君良心里那叫一个爽,那变态王爷刚刚铁青的脸还在她眼前晃。
哈哈,任务完成!
她缓缓起身,伸了个懒腰。
盛君良转身,那变态王爷顶着一张死人脸向她冲过来。
她吓得魂儿都散了,后退:“王爷这是怎么了?”
万俟都眸子里燃烧着细碎的火芒:“你这个讨人厌的女人!你成心看本王在长公主面前出丑是不是?还什么‘剩军粮剩军粮’的喊,你觉得很是自豪骄傲不成?”
盛君良摇头:“不是啊,臣妾岂敢?臣妾一直本本分分地配王爷演戏啊。”
万俟都看着她一副无辜的样子,恨得牙痒痒,上手掐她脖子:“还装什么装?你想死吗?”
盛君良喘不上气,皱眉——这死变态!现在居然胆敢对她动手。
她一个用力,直接踹在他身下。
万俟都跪在地上,痛不欲生。
盛君良摔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吓死她了,刚刚这个死变态王爷,是真的想要掐死她吧?
万俟都一脸愤恨爬起来,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该死的女人。”
盛君良也从地上爬起来,义正言辞:“王爷,请你搞清楚,是你先招惹臣妾的。”
万俟都大吼道:“你这女人有什么病?本王新婚之夜没睡成不说,还处处与本王作对!”
盛君良攥拳:“简直丧心病狂,那王爷就可以掐死妾身吗?”
万俟都上前一步:“你、活、该!丑陋的女人,你根本不配跟本王讲话。要不是长公主建议本王提亲,你以为你这辈子有幸见得到本王吗?”
盛君良咬牙。
她一个清脆的巴掌抡了过去。
万俟都惊诧万分,把脸扭了回来。
盛君良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说的就是你这种人,王爷。”
她盯着他帅气的眉眼,尽管那双眉眼现在非常的可憎,可是这张面容,无论如何也是吸引人的。
她眼睛有些腥红:“也许你天生丽质,自然性情再恶劣也总有人原谅你。但是我不是那种盲目的人。我已经了解到你有多恶劣了。在我眼里,你才是那个丑陋得无以复加的人。”
难道相貌是他不断羞辱、鄙视自己的理由吗?
盛君良转身,快速离去。
她提着裙小跑着出了宫殿,屈辱的眼泪蓄满眼眶。她脚下一滑,一不小心失足摔在汉白玉阶梯上,从高处滚了下去。
汉白玉阶梯冰冷又坚硬,王妃滚下阶梯的间隔里,宫殿的守卫们纷纷道:“保护王妃殿下!”他们立刻跑下阶梯。
万俟都心里正烦躁,忽然听闻殿外的一阵嘈杂,有侍卫喊“保护王妃殿下”。
那女人是怎么了?自己跳河自尽了?可是王府里没有河,倒是有个浅浅的小鱼池。
那是发生了什么?
王爷皱着眉头,朝宫殿门口走了两步:“什么事儿,吵到本王了。”
一位侍卫进殿跪下行礼:“禀王爷,是王妃。王妃她失足跌落了阶梯。”
王爷道:“本王殿外的阶梯?”
侍卫道“喏”。
万俟都转身回去:切,搞什么,根本摔不死人好吗。
盛君良从汉白玉阶梯上滚下去以后,就没了印象。
一群侍卫抬起王妃就送回霓裳宫殿里了。嬷嬷一看,焦急得很,说这得请太医来看。
音回道:“可是今日是休沐日,如何才能进宫请太医来呢?”
嬷嬷想了想,道:“我去找王爷帮忙。”
万俟都听了这件事,从书案前转过身来:“什么?你要本王的令牌?”
嬷嬷道:“是。王妃现在昏迷不醒,急需请太医前来。”
万俟都暴躁道:“去请京城的大夫来。”
嬷嬷道:“可是几位大夫都已经出诊了,现在没法前来诊治王妃。”
万俟都怒道:“那就等着!不就是几阶台阶?又摔不死。”
嬷嬷再次行礼:“王爷,您借用老奴一张令牌就能解决的事儿,何苦让王妃多受点儿苦呢?”
万俟都道:“本王的令牌不会借给任何人。再说,那个女人本就该尝点儿苦头了。”
嬷嬷叹气,只得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