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都道:“你说这铅白是小元投食给鲤鱼的,那你又有什么证据?况且,本王记得,你曾是王妃的侍女吧。那么现在,你站出来指证,是否有替王妃开脱的嫌疑?”
音回赶紧跪下:“奴婢不敢。王爷可以误会奴婢,但是不能让王妃无辜受到牵连。”
万俟都冷冷道:“你现在身为小元的侍女,居然向本王告发你家主子。本王不宜宣扬什么,便罚你去膳房烧柴火。”
音回低头:“喏。”
音回出了殿,走进雨中。
流意道:“音回,你对王爷说了什么?你有没有向他求情?”
音回一下子被暴雨淋湿。她淡淡道:“奴婢什么都做不了。”
流意喊音回,可是她不停留。
盛君良道:“流意,不要喊了。”
她又道:“王爷不过是找个由头让本宫罚跪。”
流意道:“可是,为什么啊。明明王妃没有做错什么……”
暴雨下到晚间。盛君良一连跪了几个时辰、淋雨淋了几个时辰。
流意身体更脆弱,一声倒地。
盛君良转身,发觉流意倒在雨中。
她立刻转身去摇流意:“流意,流意,你怎么了?”
流意已经昏了过去。
盛君良立刻朝白玉石上的侍卫喊道:“来人啊,有人晕倒了!”
侍卫听闻王妃厉声呼喊,赶忙进入雨中,抬走流意。
盛君良的目光追随着流意,消失在雨夜里。
她转身,抬头看着王爷的宫殿,只觉得心里一片冰凉。
暴雨一直下到半夜。
盛君良整夜跪着淋雨,心一分一分地变硬。
直到后半夜,她自己也终于倒在了雨中。
再度醒来,已经是在床榻上。
盛君良脑袋一阵眩晕,缓缓睁开眼。
嬷嬷苍老的声音传来:“王妃,您可醒了。”
盛君良虚弱道:“流意呢?”
嬷嬷道:“王妃莫急。流意姑娘也发着烧,正在厢房休息。已经派人去照料了,王妃请放心。”
盛君良缓缓道:“我睡了多久?”
嬷嬷道:“王妃您已经昏睡了一天了。太医说您并无大碍,安心休养便好。”
太医?
什么时候起,王府肯给她请太医?
盛君良道:“那流意呢?她怎么样?”
嬷嬷道:“王妃请放心,流意姑娘已经服过药了,不会有事的。”
盛君良知道嬷嬷在敷衍她,可是也无办法。毕竟主仆有别,要想让手下人好好照料流意,还不如等她自己好了,亲自去看流意。
盛君良躺在熟悉的霓裳宫床榻上。
嬷嬷大概知晓了来龙去脉,知道是王爷罚跪王妃的,以为王妃现在心情不好。
嬷嬷道:“其实王爷还是惦念王妃的,他这次……”
盛君良淡淡道:“我不想听。”
嬷嬷缓缓闭嘴。王妃埋怨王爷,在她一个老奴看来也是情有可原。毕竟王爷草率地因为一个侍妾就重罚了王妃。
盛君良差走了殿内侍候的所有侍女。
她无力地撑起身来,缓缓运功。全身冰冷的筋脉一下子温暖,打通了筋脉,一切都好办了。
盛君良从小就身体强健,自行疗伤治病不在话下。
小元依偎在王爷身边,喂他葡萄。
万俟都面无表情地吃葡萄,小元不敢再使些什么狐媚法子。
小元抬眼看了眼殿内角落里站着的贴身侍女,那侍女呆头呆脑的,都不知道回避一下,哪有音回有眼力见儿。
小元扭回头,轻轻问道:“王爷,臣妾还奇怪,之前侍奉臣妾的那个侍女怎么不见了。难道侍女可以自行调换吗?”
万俟都冷着脸,没有回答。
小元当成是默认了,转了转眼珠,又开始嗔怒地抱怨:“王爷,府内的王妃到侍女,都不把臣妾放在眼里。小元好委屈,小元不开心。”
小元本以为王爷会像以前在笙箫馆内的时候一样,皱皱眉,然后开始哄她。
可是万俟都冷冷地推开了下一刻小元送来的葡萄:“你不说,本王倒还忘记了。”
小元意外地看着王爷不怒自威的侧颜。
万俟都道:“你喂食本王水果的时候,是否也会想起你给那几条鲤鱼投毒的时候?”
小元一震,赶紧放下葡萄果盘,跪在地上,头埋在檀木地板上:“王爷息怒,小元……小元不敢——”
万俟都站起身,缓缓走到书桌前:“本王的鲤鱼是撑不死的,纵是王妃再笨拙,也不至于喂食不当,害死了它们。”
小元抬头。
万俟都已经提起了笔,道:“你既然已经有了这么恶毒的心思,本王当初就不该给你赎身。”
小元惊恐地摇头:“不是那样的,不是的,小元、小元真的是无辜的!”
万俟都道:“鲤鱼肚子里的铅白,不是你倒的吗?”
小元多年磨炼的演技一下子爆发,委屈的泪眼晶莹剔透:“王爷,这正是王府里的人对臣妾的恶意所在啊!正因为小元是烟柳之地出身的女子,熟悉铅粉这样东西,所以这些铅粉正是小元最有嫌疑投下的不是吗?这分明是有人想陷害小元!”
万俟都冷冷停笔:“谁给你的胆子,教你敢在本王眼皮子底下暗藏祸心、随口狡辩?”
小元愣住,她只能摇头,以表示自己的无辜。
万俟都随手扔过一个砚台砸了过去,吓得小元一躲闪。
她颤抖着抬头,万俟都怒道:“还敢装。”
小元愣了愣,随后立即跪在地上猛磕头:“王爷息怒,小元错了,小元下次再也不敢了。”
万俟都看到她一副狼狈磕头的样子就心里一阵鄙夷,冷冷道:“若再有下次,你知道下场是什么。”
小元连连道“喏”。
万俟都道:“滚出去。”
小元起身,逃了出殿。
万俟都心里不爽,抬笔写了几个字,心情才平复下来。
小元慌忙逃回逐月阁。
王爷脾气是真的暴躁,而且难以捉摸。从前在笙箫馆的时候,也有过王爷一言不合便起身离开的事情发生过。
可是,这次她不过是害死了几条鲤鱼罢了,他居然会发这么大的火!
小元攥拳——恐怕还是跟牵连到那王妃有关。真是没想到,初次见到觉得丝毫不起眼的王妃,居然现在会成为她和王爷之间的绊脚石。
那女子到底使了什么法子,让王爷一而再再而三地冷落她小元、去在乎那个丑王妃!
小元恨得牙痒痒。忽然,她就想到了一个人——音回。
没错,之前音回不是还专门来找过王爷吗?一定是她,告发了她,让王爷怪罪了自己。
小元眼里散发着恨极的目光,问身边的侍女:“之前我的那个侍女,音回,现在哪里?”
那侍女道:“禀小主,音回现在在膳房当差。”
小元转了转眼珠。
冒着袅袅炊烟的膳房柴火房里,烟熏火燎。
小元一脸嫌弃地带着侍女进了柴火房里。
一阵烟雾过后,小元才看清,柴火炉子前坐在小板凳上的人,便是音回。
此时音回已经换上了底层奴婢穿的灰色粗布衫,脸上带着脏兮兮的印记。
小元尖锐的一声传来:“呦,这不是音回吗?”
音回扭头,小小的柴火房里,正是小元和她的新侍女。
音回起身,行礼:“见过小主。”
小元得意地像只花孔雀一样,带着针尖一样的眼光上下打量着音回:“音回,我倒是好奇,你是犯了什么事儿,才被王爷一气之下罚来这个地方的。”
音回知道小元一定是来找她算账的,低着眉眼,没有说话。
小元冷下来脸,学着王爷的口气道:“好大的胆子!主子问你话,你居然敢不予理睬。”
音回还是没有出声。
小元道:“好啊,一个下人都不把我放在眼里。王爷不把我放在眼里也就罢了,连你也敢小瞧我!你是个什么东西?若是在笙箫馆里,你这种货色根本不配服侍我!”
小元身后的新侍女有些害怕。毕竟是她和音回姑娘换了差事。
新侍女在府内当了几年的柴火房的差,知道膳房烧柴火的小婢女是地位最低的了。
小元道:“是不是你去跟王爷告的密?养不熟的东西!”
新侍女心里暗暗害怕,这位小主怎的连说话都带着一股泼妇气质,不知她下一步会做出什么举动来。
小元指着音回,对身后的新侍女道:“你去把她给我牢牢按住。”
新侍女犹豫了一下:“奴婢……”
小元狠毒地扭头,道:“怎么?你想跟她换回来吗?”
新侍女好不容易得到了一个飞升职位的机会,怎么会甘愿再做回成日被烟呛的烧柴婢女。
新侍女立刻上前抓住了音回的手臂,绑在她的背后。
音回有些惊慌:“你要做什么?”
音回使劲挣脱那侍女的手,可是新婢女是粗使婢女出身,力气比音回自然是大上许多。
小元上前,恨恨地瞪着音回那张俏丽的脸蛋,扬手就是响亮的一掌:“下贱的东西!”
音回被打得头都发懵。
新侍女在音回背后,害怕地闭上了眼。
小元面露凶光,再好看的脸此刻也狰狞不堪:“是不是你向王爷告发了我?说!”
音回没有出声。
小元见她不敢直视,冷哼一声:“吃里扒外的东西!居然还想着旧主!”
她一瞥,就瞥到了柴火堆里燃得正旺的柴火。
小元缓缓走到炉子前,从火堆里抽出一只冒着火星的木柴。
音回睁大了双眼,惊恐万分:“你要做什么?”
小元脸上都已经扭曲,活像地狱来的罗刹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