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颐和十三年一月,当朝王爷向护国公府提亲。
颐和十三年二年,皇帝命礼部操办婚事。
是夜,京城漫天繁星,万家灯火。
盛府长女盖着鲜艳的红盖头、穿着大红金缕刺绣嫁衣,端端正正坐在轿子里。
盛君良在盖头下的眼眸左右晃动,心中有些虚。
轿子外传来京城百姓的欢呼声。如果她没听错的话,还有鞭炮锣鼓声。
盛君良撩开盖头,再撩开红色轿帘。外面沿路京城百姓都在欢呼,夜色很浓,远处客家火光星星点点。
她放下轿帘,盖好盖头——真是一番热闹的景色呢。
盛君良叹气——这应该是开国以来最瞩目的一场婚事了吧。全王朝的女子的梦中情人就是当今王爷万俟都了。
可是为什么嫁出去的,偏偏是她呢?
唉,可是她心里郁闷得很。简直可以用“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来形容了。
因为,她盛君良,并不美丽。甚至可以说长相很平庸。
王爷府就在皇宫外不远处的地方。这里街市喧嚣,现在更是热闹得很。
轿子忽然停了下来。
郊外,嬷嬷等候许久,发声:“还请王妃下轿。”
盛君良深呼吸一口气起身。
轿车帘已被打开,她提着嫁衣长裙下了轿子。
她之前在府里练习过很多次,现在气质端庄地从广袖里伸出玉手,嬷嬷连忙扶过,搀着她迈进了王爷府。
盛君良缓缓穿着金缕鞋走入王府庭院。
嬷嬷道:“王妃小心脚下台阶。”
她低头试了试,是王府大门内向下的阶梯。
庭院里山山水水,景观别致。嬷嬷一边搀着她一边介绍:“这是鱼池。这是竹林。”
走了很久,嬷嬷终于扶她上了一座宫殿的阶梯。
嬷嬷松了手:“王妃殿下,请您脱下金缕鞋,进殿,直走便是王爷的寝榻。您静心等候就是。”
嬷嬷离去,盛君良伸手脱下金缕鞋在殿外,推门而进。
殿内漆黑,只有远处王爷的帐前点了红烛,在黑暗中摇晃着黯淡的火光。
盛君良着白色袜子,缓缓托着裙尾进入大殿。突然,身后的大门被人关上。
她止住脚步,心里有点儿害怕——这什么情况?
盛君良知道身后有人。黑暗里,她还盖着盖头、穿着嫁衣,行动极不方便。
身后响起了一道低沉的男声:“走过去。”
她心想,他指的应该是王爷的寝榻吧?这个人,不会就是王爷?他能在王爷的寝宫里待着,一定就是王爷本人没错了!
所以如此诱惑动听的声音,也是王爷本人的喽?
盛君良一时划过千思万绪,忘了挪步。
身后人再次出声提醒:“本王在说你。”
盛君良赶紧向前挪步,尽量保持优雅——真的是王爷本人啊。
她内心开始蠢蠢欲动的就莫名期待。
她缓缓来到帐前,帷布被束起来,她微微撩开一点儿头上的盖头,看到里面的床榻也是喜庆的大红色。
盛君良缓缓转身坐在床榻上——好硬。坐稳的那一瞬间,她不禁内心怀疑:这真的是王爷本人的寝榻吗?还不如她家侍女的床铺……
她虽然内心千百个不乐意,但是表面上的样子还是要装一装,保持着玉手叠放在膝上、上身纤细挺拔的坐姿。
万俟都走近帐前坐着的小女子,用扇子挑起了她的红盖头,往床边一抛。
盛君良一想到要见夫君了,心里自然还是多了份羞怯矜持。她低着头,紧张地抓着裙摆上的褶皱:“王爷,臣妾敝颜,还请见谅。”
她迟迟不抬头,万俟都皱起剑眉。
可是听到她说这话,他又来了兴趣,道:“抬起头。”
盛君良内心紧张羞怯,还是不得不抬头。
帐前的这个高大男子,身穿着大红喜袍,仍英姿飒爽,剑眉星目的,五官生得真是帅气凌人。
王爷好帅!不愧是当今天下第二美男!
借着微弱的红烛,万俟都可是将她的容颜看了满眼。
他许久才道:“原来,你不是自谦啊……”
盛君良看着这位美男的意外表情,不由得有些惭愧:“并不是。臣妾一向实事求是。”
王爷手中的扇子“吧嗒”一声落了地。
对,她盛君良自小就不是个美人坯子。父亲极度重男轻女,虽然她是长女,但是一生下来就不受重视。再加上生的这副模样实在不能算得上有多么惊为天人,从小她就很烦恼。
为什么她不能长得漂亮一点儿呢?为什么她就不能像母亲那样美丽呢?可是她偏偏随了父亲的五官。
家里来访客人,稍微善良一点儿的,还会夸她“五官小巧、温婉可人”。
可是盛君良自己知道,自己是真的不美丽。
万俟都连洞房的兴致都没了:“你、你真的是护国公大将军盛勇的女儿?”
盛君良叹气:“回殿下,是的。”
万俟都惊诧万分:“难道传闻是假的?”
盛君良一听就知道他说的是哪个传闻。
坊间传闻,当今大将军府里有一位宝贝女儿,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
她叹气:“回王爷,传闻是真的。但是那位是臣妾幼妹,并不是臣妾啊。”
万俟都面色冷了大半截:“你是说,我娶错了人?”
盛君良抬头:“王爷,原来你是因为贪图家妹美貌才要迎娶盛府的人吗?”
万俟都像是变了一个人,冷冷道:“你以为是什么呢?”
盛君良眨了眨眼睛——王爷翻脸比翻书还快。
好可怕。
盛君良看着他举世无双的眉眼,道:“臣妾别无他想,只希望能够尽自己的本分,侍候好夫君。”
万俟都眉眼上挑:“哦?侍奉?你打算如何侍奉?你以为,凭借你的姿色,能够侍奉好本王?”
说话间,他眼神上下打量了她一遍,那赤裸裸的目光仿佛能看穿盛君良嫁衣之下的肌肤一样。
盛君良眸色渐渐冷了下来,道:“莫非,王爷是好色之徒?”
万俟都玩世不恭道:“不错。”
盛君良道:“既然如此,怕是王爷会嫌弃妾身敝颜。不如臣妾搬离王爷寝宫。”
万俟都又对她来了点儿兴致。
要知道,见过他一面的女人每每都是一副挪不开眼神的样子,那样想要挑逗他、征服他的神情简直让他腻歪得作呕。
要不是为了满足基本欲望,他万俟都这辈子都不会碰女人。
不过,这个女人,虽然看起来长相平平,倒是还能嘴硬。
万俟都直直盯着她,盛君良的眼里没有任何荡漾。
她有些心慌。从刚刚一系列表现来看,这个王爷说不定内心癫狂。
要是再停留下去,说不定他又会怎样。
下一秒,万俟都突然把盛君良推倒在床。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双手已经被他钳住,而且是按到了头顶上方。
一般来说,手臂被按在头顶以上部位是很难再挣脱的。
盛君良眸色并不怎么慌张。她瞪着欺身在上的万俟都,道:“王爷,还请自重。”
万俟都眉间又是一挑——这个女人倒是有点儿意思。她一点儿都不慌张,是否内心早就盘算好了这场戏?
欲擒故纵?欲迎还拒?
倒在洞房内的盛君良道:“王爷,放开臣妾。”
万俟都冷哼一声:“想什么呢?到手的鸭子,还想逃?”
他盯着她不太平整的嫁衣露出的那块锁骨,直直咬了下去。
盛君良咬唇闷声——这作死王爷,竟然还敢真咬。
本来霸道王爷说出这种话来,被压在身下的她应该是无力抗拒了才对。
奈何,她听到他居然以“鸭子”为比喻形容自己,脑海里满是愤怒。
盛君良忽然运力,一脚踹开了身上的王爷。
万俟都被踹开好远,费力才站稳没有摔倒。不过刚才那一下,自己一定很是狼狈。
他站稳了,摇摇脑袋——他不是在做梦吧?他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敢踹他!
何况,还是个女子!
他不可置信地冲上去按倒她,盛君良一掌推开他:“王爷,请自重!”
万俟都站稳,面色难看到极点——这个女人会武功,而且力气奇大无比。
看上去那么瘦弱的女子,居然把他推开了?
王爷愣在原地,不敢相信今晚的经历。他先是经历了“丑女换美妃”,又遭遇了“洞房被拒”。
万俟都不能相信,这世上竟然还有他不能一亲芳泽的女子。
何况,还是一介长相平平的民女。
他道:“你这是打定了主意不与本王洞房了?”
盛君良抬眼:“是王爷对妾身先有不敬。”
万俟都道:“护国公府果然教育得体,连本王的妃子也如此懂得礼数。你方才自己如何说的都不记得了吗?”他手指指着帐内的红衣王妃,“你,希望侍奉本王。”
盛君良道:“方才是方才,现在是现在。方才王爷还道自己是好色之徒。想必臣妾姿色平庸,是满足不了王爷的。”
万俟都眯了眯眼睛,内心觉得实在有趣。他仰天大笑,把盛君良给吓了一跳。
他道:“走着瞧。”说罢,转身,潇洒离去。
盛君良怨怨地盯着他离开的背影,这才把嘴撅高:“变态王爷。”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里,盛君良就对传闻举国上下女子渴望的王爷幻灭。
长得是帅气好看,这点她不否认;可是心性太过诡谲多端,这以后她的日子可真是伴君如伴虎。
“唉——”她长叹一声,倒头栽倒在洞房大床上。
帐外的红烛还在缓缓摇曳。盛君良懒得再起身去吹灭了,就打算这么让它燃到尽头。
她一想起方才王爷见到她容颜的时候的反应——看到自己真颜的那一刻,他居然说“以你的姿色,能够侍奉好本王?”这样的话。
那个时候,他青丝束起,脸上不羁、不屑的样子,的确很是迷人。
啊,可恶!
是,她不美丽动人,那又怎么样了?那样就应该轮到他来嘲笑自己吗?
盛君良在广袖里的手已经握成拳。
这个讨人厌的变态王爷,她坚决要与他为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