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又过了三年。这三年间,发生了很多事。
何莲因着难产,一尸两命。过了不到两个月,田铁柱美其名曰照顾四个孩子,又娶了一个后么么给四个孩子,田壮每每想起在何莲尸骨未寒之时,田铁柱就另有新欢,不禁对田铁柱越发没有感情。这位后么么年轻丧夫,在村里风评很不好,不知怎么就与田铁柱勾搭上了,他有两个小子,那两个小子也是整天遛狗斗鸡,不务正业。后么么对四个孩子并不好,不仅日日对田雨打骂,还让田壮下田,挑水,捡柴,什么脏活累活都丢给田壮做,田绣也失去了跟着绣娘学手艺的机会,每日里不是跟在田雨后面做饭砍柴,就是伺候田铁柱与这位后么么,田风还好些,有田雨与田壮护着,但小小年纪,也经常被后么么带来的两个小子欺负。
田雨四人过的胆战心惊,本以为至少也能博得一丝生存机会,谁知,在第二年时,后么么哭着从县城回来,说是田绣被拐走了。只是,到底被拐走了还是被后么么卖了,村里人众说纷纭,却都碍着田铁柱本人混账,无人为田绣出头,倒是村长夫郎,到底心疼剩下的三个孩子,警告了一番田铁柱与那位后么么。如此这般,田雨的活计更繁重了,田绣出了事,他无能为力,连这个村子都出不去,更别说去城里找田绣了。为了田风的安全,只好去哪里都会带上他,田雨的保护,村里人的指指点点,两个小子的时常欺负,慢慢导致田风越发沉默,性格越来越内向。
田雨今年虽十三岁了,但因着日复一日的庄家活,家里的家务,自身的营养不良,小身板看上去就像一个才十岁小儿,那一阵风都能吹跑的小身子,也越发瘦弱。
大早上起来就听到堂屋里传来吵闹声,知晓是两个大人又打架了,田雨默默的抱紧被吵醒害怕到发抖的田风。
“小风,不要怕。大哥哥在这。”说着小声的唱着上辈子幼儿园阿姨吟唱的儿童歌曲。
田壮在田雨左侧也醒来,紧紧的抓着田雨的衣角。
果不其然,没有一会儿,屋门被踹开,夏欣佩走进来,田雨赶忙下炕,拽了拽稍显凌乱的外衣—他睡觉从来不敢脱外衣,因为那两个已经十岁的小子经常会突然闯进他们的屋子里。
“么么,我这就去做饭。”
“逃懒的贱蹄子,快点去。”说着上前拧了一把田雨的胳膊。
田雨痛的皱眉,却不敢吭声,默默的就抬脚向外走。
夏欣佩见炕上两个孩子瞪大惊恐的眼睛看着自己,只觉一阵怒气,就冲上前去,眼看着那巴掌就要落在田壮脸上。田雨闪身上前,生生挨了这一巴,嘴角都有些出血。
“为着前日小壮挨了李小宝和李小河的打,爹和你打了一场架,所以今日,为你好,我就替小壮承受了。”
夏欣佩挑眉,心中想着前两日打架时田铁柱放的狠话,到底不敢再打几人,摆出满脸的鄙夷道:“贱蹄子,就饶了你们这回,快点起来,地里活计都没人做了!”
看着夏欣佩扭着出去了,田雨擦擦嘴角的血,让两个弟弟赶快起来,去地里歇着,等他做好饭就把饭拿到地里三人一起吃。
远远见两个弟弟在树荫下坐着,小壮搂着沉睡的田风,还用大叶子给田风扇风。田雨抿抿唇,上前将田风抱到自己怀里,让田壮先吃饭。
“小壮,对不起,哥哥护不了你们。”田雨的话传到田壮耳朵里,已经十岁的田壮狠狠地咬了一口馒头。
“大哥哥,等我长大了…不,等到十五岁,我就提分家!我到时候带着你和弟弟一起走。那个贱人肯定乐意的,恨不得将我们扫地出门。爹…爹早已不是原来的爹了。”一滴眼泪流进嘴里,有些苦。恶狠狠的擦了眼泪,他要听大哥哥的,要多吃饭,快快的长大,才能保护自己,保护哥哥和弟弟,还要去找绣弟弟。
田雨抓着田风的小手,叹口气:“这样也好,或许自立门户也好。以前我告诉过你,躲着些那个人和两个小子,现在我也要告诉你,还是要躲着,爹并不是每次都能为我们出头。”对于田壮对田铁柱的恨,他也是知道的,毕竟之前何莲对田壮可谓是宠爱有加的,田壮恨着田铁柱也是情有可原,他也劝过几次,只是这孩子颇有些爱恨分明的性格,恨上了也就算是恨上了,只是如今这情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田铁柱到底还是能护他们一二的。
田壮自然知道,上次去告状,说两个小子打自己,田铁柱便打了两个小子,又和护短的夏欣佩打了一架,不过是因着两个小子正好也在村里惹了事,那日田铁柱又输了钱而已。
“我晓得。”田壮点点头。
三个人,是宁愿在外边呆一天,也不愿回去面对那一家子的恶魔。因此除了中午田雨迫不得已回去做饭外,田风和田壮都在田地里。以前还能偶尔去林园家休息休息,后来被夏欣佩发现了,明嘲暗讽的在村里说了一些不好的话,田雨也就不让两个弟弟再去林园家了。
晚上伺候了田铁柱睡下,田雨也回屋,又将白天在道上捡的粗树枝拴在了门上。固定了两番才躺下,却也是和衣而睡。左边躺着田壮,右边躺着田风。
“大哥哥,小风近来都不说话,会不会…”田壮犹豫的说出口,实在是这一年来,田风说的话屈指可数,说起话来也开始打磕巴,可他明明已经六岁了。
摸摸田风的头,田雨温柔了声音:“待我存够了钱,我就带小风去城里看大夫。”田风越发的沉默,尤其是夏欣佩来了这个家以后,有时一天也说不了一句话,只会呆呆的看着人。田雨对田风的病有些忧心,只是自从夏欣佩来了这个家,他所能接触到的银钱几乎没有,因此到如今也还只有何莲在的时候,存的那五十文,他曾经带着田风去村里的赤脚大夫那里看过,可是大夫却说不妨事,慢慢交就好,他没办法,只好经常和田风说话,只是却一直不见好转,田风说话仍是磕磕巴巴的,他便想着等以后有机会还是要去城里看看的。忧心忡忡的,田雨只好抱紧田风,拍着他进入梦乡。
半夜时分,屋门传来响动,田雨瞬间惊醒,却只以为是田壮起夜回来,刚想继续睡,就觉得有人上了床却向自己袭来。身子一惊,迅速推开抱住自己的黑影,滚下床来。
“慌什么,大哥哥,是我,李小宝啊。”黑暗中,李小宝阴险的笑着,下床来又要去抱田雨。
田风被吵醒,不知变故,却放声大哭。田雨心疼的过去抱起他来,因此被李小宝一把捉住。
“大哥哥,么么说了,你以后就是我的夫郎了,你跑什么。”虽说李小宝才十二岁,但因着吃得好,长的胖壮,田雨又顾及着怀里的田风,一时竟挣脱不开。
“胡说!你快放开我,否则我要喊人了。”迅速的将田风放在地上,田雨挣扎着,吓唬着李小宝。
李小宝咧嘴一笑:“你尽管叫啊,反正你一个哥儿,把人都叫来,也是你不嫁我也得嫁我了、、、啊、、、”突然惨叫一声,转头向后看去,是田壮拿着门栓,打在了李小宝的身上。
或许是李小宝声音有些大,堂屋里点燃了油灯,夏欣佩披着衣服出来了,嘴里喊着:“小宝怎么了?”
自然,是没人听解释的。
田壮被绳子绑了,随意的扔到了厨房,万幸的是没挨打,只不过要饿上三天。田风还小,又一味的只会哭,扔到了床上便不管了。田雨被打的皮开肉绽,扔在了后院杂物间。
“小宝,你忍着些,么么给你上药。”夏欣佩心疼的给李小宝的后背上药。其实李小宝过了一日,早好了,田壮一个孩子哪里有重手,又是晚上,其实也有些没瞄准他的脑袋。但是这李小宝何其精明,只在田铁柱面前,哼哼唧唧的这疼那痒的。
“得了,别哼唧了。”坐在凳子上的田铁柱不耐烦道,又转向愁眉苦脸的夏欣佩,“小壮好歹也是我唯一的儿子,也依着你罚了,而且不是也让你打了田雨出气吗?”
夏欣佩冷笑一声,只觉得打的不够痛快。最该打死那个唯一的儿子田壮才好。打死那个田雨有什么用,看这个家的光景,说不得以后小宝小河娶不上夫郎,还要田雨田风给暖个床呢。
田雨整个人的意识一直是昏昏沉沉的,浑身疼的厉害,身上衣服单薄又冷的直哆嗦,止不住的牙关颤抖。一瞬间,他好像又回到了前世在孤儿园的时候,那时候的孤儿太多了,二十多个孩子挤在一间十平米的小屋里,没有床,大家都是睡在铺了薄褥子的地上,那时的天也是这样黑,空气也是这样冷,他睡不着,睁开眼去看,也是这样无边的黑暗。
“大、、、大哥哥、、、”
听到身边传来田风的声音,田雨努力的睁开眼睛,却依旧昏昏沉沉的,一个小人喂了他一些凉水,凉水入喉让他稍微有些知觉,减少了嗓子的灼烧感。
“大哥哥,呜呜,你不要死、、、”田风话刚出口就忍不住低声呜咽起来。
如果说他最舍不下的,便是田壮,田风和如今不知在何处的田绣了。
“小风、、、好好活、、、”他以为用尽全力说出的话,却也只是蚊蝇之声。他好想抱着田风,告诉他,别哭,有哥哥在,别怕,哥哥会护着你。可是,他一点力气也没有,甚至因着大哭的田风压了他的伤口,他痛到直接脑中一黑,陷入了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