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豪迈一次要打赏的唐三很快就领会到打肿脸充胖子的心酸,身侧这位瞅着外表光鲜的公子哥实则是比他都要惨烈的穷光蛋。
啥银子?没有啊!
估摸着是终于逮着机会,那位本来就看唐三不顺眼的店小二使劲落进下石!
气势汹汹怒视骂道:“小子,这茶喝下去,可不是吐出来就算完的!瞧瞧你这穷酸样,兜里要是有银子才叫怪事!得,你老老实实跪下来磕个头,这笔买卖老子就不跟你计较了!”
唐三一脸苦楚,千算万算没算到这出啊!
正想着是不是息事宁人的时候,瞥见马车上下来一位女扮男装的公子哥。
冷脸出声的店小二看到她后,明显缩了缩脑袋,将满腔言语都塞回肚子里,毕恭毕敬讨好笑道:“给二小姐请安了!”
这位相貌很是英气,眉宇却难掩婉约的女子,一袭自有风范的白衣锦袍,腰间悬挂长剑,瞥嘴不悦道:“发生什么事?”
店小二咧嘴添油加醋从头到尾渲染一遍,几乎都要让人怀疑那和尚到底是何等的伤天害理!
盘蛇城没有谁不知道这位郡守府二小姐是疾恶如仇的主,经常在闹市上大打出手,不管是耀武扬威的官宦纨绔还是鱼龙混杂的市井无赖都吃过她苦头,几乎到了闻风丧胆的的程度。
这会儿还未曾气势凌人的二小姐当瞥见那个和尚眼神后没来由就勃然大怒。
本就没有多少佛门风范可言的唐三,眼神轻描淡写从她一马平川的胸前一扫而过,嘴角勾起,这等神情落在她眼中,可不就是罪该万死了?
只差当场就要拔剑在这王八蛋身上捅出十个八个窟窿的二小姐总算是没有丧失理智,眯着眼笑问道:“你是和尚,本公子不会跟你计较,不过我这里有句禅语,你能够接得上,这件事就算一笔带过。”
唐三犹豫一下,问道:“要是接不上,怎么办?”
以公子自居的二小姐,神情瞬间就灿烂:“那就剁碎了喂狗!”
唐三立马认怂道:“那我还是给小二磕头吧!”
二小姐恼羞成怒,地处东西交汇关隘的盘蛇城这些年承接东西文化冲刷,受东土潜移默化的同时也受佛门所侵蚀,每至年关,郡守府总是不乏有高僧诵经祈福,那些开口伸手皆是禅的老僧跟眼前这和尚相比起来岂是一个天一个地所能够形容的!
脸上一片寒霜的二小姐,怒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还算不算男人?”
唐三不为所动,让她极为失望地很没有骨气说道:“你说不是那就不是!”
耳畔传来一阵轻笑,下意识望过去的唐三,瞥见车帘已经被掀开,将下巴搁在窗台的女子一笑风情摇曳!
这女子美得不像话,眼眸秋波如水,狭长而妩媚,独有一种清水出芙蓉的冰清玉洁!
唐三晃了晃神,突然笑了笑:“要不小姐把那句禅语说出来,小僧斗胆想要试一试!”
冷眼旁观这一切的二小姐竟是给气笑了,此前只觉得这和尚的胆小如鼠,现在才发现是色胆包天啊!
摸着下巴回忆半响的二小姐,终于想起来那位低眉善目的老僧让兄长惊若天人的禅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
唐三神情古怪,不知是误打误撞还是人生自有相逢,迟疑了一下:“如心动则人妄动!则伤其身痛其骨!”
他这半吊子都算不上的和尚,连经文都念不出口,自然是不可能不学自通!
只是想起了,那位揣着银子逛六月楼的老和尚口口声声不动则不伤,然后扶着墙从青楼走出,感慨果然是心动则人妄动啊!伤身伤身。
那个动心既伤了身又伤了银子老僧可是让唐三现在都历历在目!
已经暗自琢磨好怎么招呼这和尚的二小姐彻底愣住,往常教训那些市井无赖很难再让她提得起兴趣,好不容易逮着这个招摇撞骗的和尚,可不就得好生招呼一下?
可他怎么就答得上来?
好像是很难见到嚣张跋扈的二小姐如此吃瘪,斜依在车窗的女子噗嗤笑出声来,一笑足可百媚生。
始终冷眼旁观的敖烈没来由神情微变,低声道:“小心!”
唐三恍然回神,此前心神就像是蒙上一层虚无缥缈的尘垢而浑浑噩噩,此时才算是幡然清醒!却没来由的生出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以他心性是本不至于去自寻麻烦,与这位二小姐不对付,怎么看都不像是聪明选择!
唐三转头望向敖烈,后者摇了摇头面露疑惑,仅仅只是霎那的感触,可真要追源溯流却很难寻到根源。
向来有仇必报的二小姐肯定是不打算偃旗息鼓,正绞劲脑汁要叫这和尚好看,耳边传来一个慵懒的温醇嗓音:“宫徵,别胡闹了,两边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况且,能够接下金池长老禅语必定是非比寻常的高僧。”
唐三悄然松了口气,他很清楚跟这丫头纠缠下去,怎么都要吃亏!世上唯小人与女子难养,由此可见一斑啊!
好不容易有热闹可以凑的二小姐显然是十分不满,瞪大眼眸愤愤望向那位笑容温和胖子后,嚷嚷道:“哥,你怎么回事啊!见我被欺负不帮忙也就罢了,竟然还胳膊肘向外拐。信不信我回去告诉爹,要他罚你一个月不许出门。”
身形很是臃肿的公子正拧着块白绸擦拭额头汗水,虽是秋末,可正晌午的阳光依旧酷热,这位很能让人联想到心宽体胖的公子,朝着唐三略微歉意笑了笑,他对妹妹的蛮横无理,实在是有些头疼,苦笑道:“姑奶奶,这盘蛇城里只要你不欺负别人就算是阿弥陀佛了!”
正是气头上的二小姐有理没理都不饶人,但对于眼前这位亲人,却是明显语气中带着许多软糯,歪着脑袋故意气呼呼,瞥嘴说道:“放屁,我现在不就让人给欺负了?”
很难想象本应该是盘蛇城头号纨绔子弟的夏侯角羽,却是这么一位笑容憨厚的胖子,眼神中带着温煦笑意,弹了弹她额头,笑道:“也就是在盘蛇城这一亩三分地能容得你胡闹,要是搁在外面,都不知道你要受多大的委屈!来,你给说说看,怎么就将青蝶姐姐拐跑了?”
那位笑颜如花的女子已经从马车下来,显然是深谙这位公子的脾性,没有多余的寒暄,只是轻轻点头算是见礼!
夏侯宫徵拍了拍身上锦袍,一本正经道:“就许你们公子哥揽美同游,不许本小姐跟青蝶姐姐两情相悦啊?”
夏侯角羽揉了揉额头,显然是为这妹妹的口无遮拦而头疼不已,苦笑道:“你个小丫头懂什么!”
使劲挺着胸膛也挺不出山川丘壑的二小姐,佯怒道:“我已经长大了,谁说我不懂?”
估计自己也觉得这句话很没有说服力,说完后就一脸泄气的她,悄悄瞥了一眼那位胸前自是巍巍壮观的女子,然后就败得一塌糊涂了!
见她终于消停,夏侯角羽这才望向唐三,微笑问道:“在下夏侯角羽,不知这位高僧是从哪里悟彻的那句禅语?”
下意识望过来的夏侯宫徵,眼神带着浓重的审视,这个和尚要是得道高僧,打死她都不信!聚精会神,眼巴巴等着这和尚藏不住的狐狸尾巴。嘿,这盘蛇城里还没有得罪她二小姐能够不躺着出去的主!
唐三笑了笑:“曾经有一位老前辈逛青楼后顿悟,我侥幸听到了只言片语!”
明显楞了一愣的夏侯角羽笑容便霎那精彩,一副他乡遇故知的感慨唏嘘:“实不相瞒,那位老前辈曾经也跟我有过一面之缘。”
容不得唐三说话,他突然问道:“能喝酒?”
唐三点了点头。
夏侯角羽神情便愈发灿烂:“走走走,今日醉春楼我请客,咱们不醉不休!”
不等到唐三拒绝,他就直接快步走上前,拉着他的手臂,笑呵呵道:“当年曾经跟那位老前辈在醉春楼萍水相逢,才算是知道什么叫做禅,说来你可能不信,在我眼中,那位老前辈逛青楼喝花酒都是禅!那段时间连带着我对女人都不感兴趣了,只想着念禅,要不是家父扬言哪间寺庙敢收留他就要放火烧寺,差点就跟那位老前辈去当徒弟去了!所以,今日一见到你就觉得亲近!”
夏侯宫徵瞥着嘴“呸”了一声,这两个家伙还真是同流合污!要逛青楼就逛青楼,还得给自己着借口?若是上天有灵,一定会要将他们天打五雷轰!
若是被个女子当街拉扯或许算是桃花运,可被个爷们扯着手臂怎么看都很难不觉得别扭。
小心翼翼挣脱他手臂的唐三,眼神说不出有多古怪!
夏侯角羽心领神会,爽朗笑道:“别介意,我还不至于对大老爷们动心!不怕实话实说,这盘蛇城里能够成为我知己的世家公子加起来也超不过五指之数,这年头王八对绿豆就跟寻花问柳一样,看对眼的才算是朋友,看不对眼,哪管他是王公贵族都一样不值得深交!”
唐三跟着他走入城,苦笑道:“那么夏侯公子,看上我了?”
夏侯角羽楞了楞,咧嘴哈哈大笑!
两个家伙,落在那位义愤填膺的二小姐眼中,怎么看怎么无良,真是丢人现眼啊!
扶着额头只想大义灭亲的二小姐很受伤?当年她这位兄长嚷嚷着要出家当和尚,闹得满城风雨差点没把父亲给气死,现在倒好,跟这么个歪瓜裂枣都算不上的和尚称兄道弟,如果被父亲看到,不知道会不会直接打断他的狗腿,关他一辈子紧闭,免得让家族蒙羞!
进城后,身为盘蛇城当之无愧的纨绔,夏侯角羽对待唐三害死一如既往的温煦,掏心掏肺道:“别的不说,盘蛇城的夏侯家搁在整个天下或许连屁都算不上,但是只要在这城里,夏侯家就是数一数二的土皇帝。还有,我家里的那老头子原本想着家族走到现在,在武力一途已经称得上巅峰,就想着后代能多几分涵养,我取名的角羽,小妹的宫徵都是得自音律,可最后我们两兄妹即无武功,也没有如他所愿,反倒是七律不通,五音不全,十足十的纨绔,让老家伙好生懊恼,可他也不瞧瞧,有其父必有其子吧,喂喂喂,丫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偷着笑,那些大名鼎鼎的名家可有大半是被你揍出家门的!”
这位信誓旦旦在盘蛇城当土皇帝的夏侯公子很快就遭了报应,百余彪悍铁骑长驱直入盘蛇城。
铁蹄之下,满城皆是惊怒。
躲闪不及的夏侯角羽差点就给撞得死胖子!
这位目瞪口呆的臃肿夏侯公子,瞅着那铁蹄踏过所扬起的尘土,蹲下来唉声叹气!
跟在他身边蹲下的唐三,落井下石道:“夏侯公子你这土皇帝当得不怎么样啊!”
夏侯角羽揉着额头愁得那叫一个让人心酸啊!直接闯入盘蛇城的不是别人,正是州牧长子,这位在整个一州之地都嚣张跋扈的公子哥比起他来说,才算是真正的纨绔,此次前来是原本以千金要接醉春楼的青蝶小姐入府,可派来的狗腿子三番几次都给夏侯宫徵打出城去,真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所以这一次,直接不依律法便带百骑踏城的纨绔,可就明显要旧账新账一起算。
更重要的缘由,还是这位州牧长子还是夏侯宫徵指腹为婚的夫君。
所以,愁得脸上肥肉都跟着堆砌起来的夏侯角羽唉声叹气道:“惨啊!”
听完他吐苦水的唐三下意识瞥了一眼身侧的二小姐,先是望了一眼她腰间的长剑,再瞥一眼那平坦得触目惊心的胸口,摇头晃脑说了一句:“是挺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