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皇宫,御书房。
按理说,平时在子时这个点,陛下应该已经与皇后妃子们颠鸾倒凤后,沉沉睡去的,偏偏,今日不是平常。
咱们的皇帝陛下,在午时把贴身太监派出去召渡王入宫后,便硬生生地从午时等到了子时。
御书房。
皇后看看门口,又瞅瞅皇帝那被气的黑乎乎的脸,研墨的动作都慢了些许。
约莫半盏茶后,皇后看到外面的一抹身影朝御书房而来,皇帝的脸色才好了一点,只是没好多久,便又黑了下来,甚至比原来还要黑。
她便又仔细地瞅了瞅,才发现,那一抹身影后已经没人了,回来的只有刚刚派出去的贴身太监一人!
御书房的气氛突然变得阴森起来。
太监也很不好过啊,他颤颤巍巍地跪下,暗道自己一大把年纪了,不仅皇宫王府两头跑,还要承受皇帝的怒火,他战战兢兢地回命:“陛……陛下,渡……渡王府遭了刺客,渡王……渡王被刺杀,身受重伤,无法面圣……”
咔嚓一声,皇后发现皇帝手上的笔断了,他怒吼道:“刺客?刺杀?什么时候来刺客不行,偏要朕召他入宫的时候被刺杀?还重伤?他怎么不干脆死了?!”
寂静的御书房只有皇帝的怒吼,皇后和太监都被吓到噤声,背后冷汗直出。
半晌,皇帝怒火稍平,他冷笑道:“重伤不能面圣?他今日不是护着九方无舟吗?你去告诉他,九方无舟在外顶撞兄长,如今已在御书房外跪了大半天,滴水未进,看看咱们重伤的渡王究竟能不能进宫!”
御书房外,两个时辰前被叫来跪了两个时辰的九方无舟听到这话,眼眸幽深,却并未做什么,只是用内力萦绕在膝盖周围,确保没有什么伤。
半个时辰后,九方无舟看到了远远而来的一道青色人影,身形颀长。
青色人影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九方无舟轻声喊了声“哥哥。”,对方脚步顿了顿,后又抬脚向御书房走去。
御书房的门关上,九方无舟看着那扇将他跟他隔绝在两个世界的门,神色茫然。
低头时,有可怜的神色在眼中流转。
做什么一点点都不理他……
那扇门仿佛将声音也给隔绝,御书房内,北渡嘴角噙笑看着皇帝:“如今已到子时,陛下还要处理国事,当真是一代明君。”
纵然爱听好话,可想到北渡让他等了一天的事,皇帝的脸色还是好不起来:“渡王倒比朕还忙,在外处理要事处理了一天。”
北渡颔首:“那是自然。”
皇帝:“……”
他这王爷就是靠着不要脸坐稳的吧!
他冷笑一声:“听闻渡王府遭了刺客,渡王被刺杀难以进宫,怎么?这会儿为了朕一个顶撞兄长的不成器的儿子,哪怕是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来面圣?”
儿子?
北渡冷笑一声。
如今气候虽然不算冷,可秋日寒凉,一个外人眼里毫无武功的病秧子不吃不喝跪在冒着寒气的白玉砖上也是够呛。
还真是亲儿子。
北渡:“陛下乃九五至尊,陛下说的便是圣旨,陛下既召臣进宫,臣又岂有不遵之理?只是臣已对王公公说过,臣既被刺客所伤,自然是要包扎一番才可面圣的,总不能让血腥气冲撞了陛下,哪知竟成了臣不愿进宫,臣惶恐。”
旁边站着的太监头头:“?”
“再者,九殿下毕竟是臣一手教出来的,这两年跟在臣左右,臣手下的北战军如今对九殿下尽是好感,且在浮云楼下,百姓们有目共睹,是四殿下对九殿下羞辱不止,如今不吃不喝跪着,若被军中人和百姓们知道陛下连并无错处且受欺负的儿子都要这般对待,怕是要寒心。
陛下圣明,此理怕是已经了然于心,又不知一气之下才造成的局面该如何挽回,如此才召了臣来面圣,处理此等残局,陛下圣明,臣这就带着小徒弟回渡王府好生教导,定不让陛下为难。”
看着北渡这义正言辞的模样,话说的一套一套的,让皇帝连插嘴的机会都找不到。
还能说什么?
他还能说什么?!
先是把他恭维了一番,一副“他是天下第一无人能及是他老子”的样子,又将刺客一事轻描淡写地推到了王堪身上,然后拿百姓和北战军来压自己,最后更是直接替他下结论,带九方无舟回渡王府。
他还能说什么??!
皇帝被气笑了,道:“……渡王今日潇洒的很,在浮云楼坐了将近一日,如今崤山水患深重,不如渡王择日去看看治治?渡王经世之才,想必处理个小小水患,百姓们必对渡王感恩戴德。”
拿百姓说事?他还真不怕事儿!
北渡颔首作揖:“臣遵旨。”
看着他的动作,皇帝道:“渡王伤势可真严重,接旨连大礼都行不了了?”
北渡笑道,眼神寒凉:“还真是,想必陛下体恤臣,亦不会逼着臣非要行这大礼吧?”
***
御书房外,九方无舟正低着头,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双青色靴子,日常的青色常服衣摆仍旧飘逸,带了几分潇洒意味,悠悠飘下地却是一声叹息:“小徒儿……怎么这般没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