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之上,茫茫烟波,再没有别的船只。
兜兜转转又是两个月,这次别胜春在陆上快马加鞭,才终于把师父带回了极云山脚下。
极云山是金山的一座高峰,高耸入云,仙雾缭绕,被金人看作是仙山。
山腰一处开阔的地方,建造了亭阁楼台,是极云派的所在。一个男子正站在大殿前,时刻关注着山下的路。
“二师兄,你吃烤红薯吗?”
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少年手里拿着两个滚烫的红薯,向他的二师兄跑过来。现下虽是九月份,可这极云山上已经是冰天雪地了。
他二师兄摆手道:“我不吃,我还在等师父和大师哥回来。”
这时,一只雪白的鸽子从远处飞来,缓缓地落在了二师兄的手肘上,它的脚上绑着一封信件,二师兄取下来,只看了一眼,忙道:
“不好,你快和我一起下山去接师父!”
他立即回屋拿了驱寒的药还有厚重的衣物,一个箭步从殿门口飞到了广场上。
他师弟正在吃着红薯,听他这么着急的语气,差点没噎住,但也丝毫不敢怠慢,连忙跟着二师兄跑下台阶,穿过广场,下山去了。
下山的路是铺满石板的,这是墨轻云当年一块一块给铺上的,眼下已经因为结冰而变得光滑无比,就算两人施展着平步青云,也险些滑倒。
山下有座茅屋,是为过路人准备的,平常无人居住,此刻茅屋已经升起了炊烟。
他二人咽了一口口水,推门一看,别胜春坐在床边,而墨轻云已经躺在了床上。
他二人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弟子来迟了,请师父责罚!”
墨轻云面色惨淡,但还是微微提起笑来,道:“隐儿,玄儿,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这极云派的二师兄,名叫南宫隐,小别胜春两岁,但在武学造诣上却远胜别胜春,向来刻苦稳重,从不会与他人争斗。他身后的是三师弟穆玄,整日里不务正业,就喜欢带着小师妹去到处嬉闹,师父和大师兄不在的这段日子里,没少让南宫隐操心。
他二人站起来了,南宫隐先把驱寒的药递给了别胜春,再由别胜春给墨轻云服下。
穆玄怒道:“是谁把师父伤成这样的?我去找他算账!”
别胜春摇了摇头,道:“师父中了奸人的毒,可我却不知道下毒的人是谁!”
说着,他一拳打在了柱子上,在上面留下了一个凹印。
墨轻云服下驱寒药后,脸色要好很多了,他现在内力尽失,已与废人无异,不服药恐怕上不了这极云山了。
别胜春把厚重的衣物全部给师父披上,然后让师父坐在一个小轿子里,他与南宫隐一同把墨轻云抬上山。
与此同时,一个妙龄少女正甩着辫子在房舍内乱窜。
“二师哥,三师哥!”
她四处走动,却没有发现一个人影。
“奇怪,他们都去哪了?”
她走到殿前时,却看到三个师哥正簇拥着一个小轿子走在广场上,而那轿子上的人,不是墨轻云又是谁?
“爹!”
她看到墨轻云一副虚弱的模样,一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哭喊着,一路跑向他们。
“爹,你怎么了爹?”
她握着父亲的手,却只能感受到冰冷。
墨轻云笑了笑,道:“娇娇,爹终于又见到你了。”
说完,墨轻云再度昏厥了过去。
午间的时候,墨轻云渐渐醒转了,他此时正躺在自己的炕上,周围的火炉烧得正旺,而自己的女儿就靠在炕边,已经睡着了。
三个徒弟也在旁边,看到师父醒来了,心中也是无限欣喜,准备说话时,墨轻云摇了摇头。他满目柔光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不忍心打扰她的好梦。
墨娇娇,墨轻云唯一的女儿,母亲早在生下她的那一天就去世了,所以墨轻云更加疼爱这个孩子,从不对她苛求什么。
墨娇娇没睡太久,醒来时发现父亲已经醒了,高兴道:“爹,你终于醒了!”
她从旁边的案上端起了补汤,还有些烫,她用勺子取了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给墨轻云喂下。
墨轻云道:“爹爹,没事啦,你不要太担心了。”
墨娇娇哭道:“到底是谁把爹爹,弄成这样的?”然后又向别胜春道:“大师哥,你为什么不保护好爹爹啊!”
别胜春一脸愧色,道:“对不起,小师妹,大师哥没本事……”
墨轻云安抚着她,道:“不管你大师兄的事,是爹爹老了,糊涂了,才上了奸人的当。”
正说着,墨轻云突然脸色一变,又是一口鲜血吐在了被子上。
众人大惊,墨娇娇哭道:“爹!”
墨轻云淡然一笑,道:“春儿,你把我书柜上第三个格子按下去,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
别胜春走到了书柜前,按下了第三个格子,然后旁边的一个格子便往外伸出来,里面放着一个木牌。
别胜春有些迟疑,因为他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墨轻云道:“把它拿过来。”
别胜春只好照做,把那木牌恭恭敬敬地端到墨轻云跟前,大家都知道这是什么——掌门令。
墨轻云接过了掌门令,然后让墨娇娇把自己扶起身来。
“跪下。”
墨轻云的话一出,四个人按照次序跪在了炕前。
墨轻云的语气和神情都十分严肃,道:“极云大弟子别胜春听令。”
“弟子在!”
别胜春预感到了什么,心中有无限的惶恐。
墨轻云道:“从今日起,你便是极云派的掌门,掌门令从此归你保管!”
“啊!”别胜春道,“这怎么能行,师父!”
墨轻云笑道:“我知道我已经熬不过今晚了,必须在我死之前把事情安排完才行。”
南宫隐道:“大师哥,请你接任掌门。”
穆玄和墨娇娇也如此说。
别胜春接过了掌门令,正式成为了新一任的极云掌门。
墨轻云道:“我极云虽身在金人之地,可仍是大宋子民,我要你们永远记得这点,永生永世都要护我大宋百姓!”
“弟子谨遵师父教诲!”
他接着道:“极云自草创二十年来,一直在武林中默默无闻,我也不过只有你们四个人传我衣钵,今日起,我要你们个个勤加练功,日后壮大我极云一派!”
“谨遵师父教诲!”
墨娇娇哭了,哭得愈发难过。
墨轻云道:“春儿,你当上了掌门,需要更加的沉稳,需要处变不惊,做事之前需要深思熟虑,藏书阁唯有掌门人才能进入,这点要永远记得。春儿,极云的未来就靠你了。”
别胜春潸然泪下,道:“徒儿知道了。”
墨轻云笑了笑,然后又昏厥了过去。
剩下的半天里,他醒来了三次,又昏去了三次,到傍晚时分,已经开始发烧。四人守在炕前,连晚饭也没有心思再去吃了。
别胜春跟师弟师妹讲述了他与师父在江南的经历,作为弟子中第一个出山的人,他描绘的那个富庶的地方着实令人向往。若是在平日,穆玄和墨娇娇肯定会吵着闹着要去,可现在墨轻云生死未卜,无论是谁,也没有心思去开玩笑了,别胜春说着,苦笑着,哭了。
他拿出了钟骏给自己的小瓶子,打开,放在四个人中间。
“记住这个味道,永远也不要忘记。”
除了早已发臭的血腥,这瓶子里飘出一丝奇异的芳香,能够很明显的与血臭区分开来。大家便明白,这就是把师父害成这副模样的毒药。
南宫隐问道:“有人知道这是何种毒药吗?”
别胜春摇摇头,道:“我在登州问过了每一家药馆,没有人闻过这种气味。”
看来要想捉住凶手,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墨轻云终于还是在夜里走了。
他死去的时候很安详,表情里看不出有丝毫的痛苦。没有人哭了,这山上本就只有他们四个人,眼泪再多也帮助不了什么。
第二天,别胜春下山唤回了伙夫,让他们准备一切丧事所需的物品,南宫隐修书,告知与师父交往密切的一众江湖人士。
九月二十,墨轻云被下葬在了极云后山的忘川崖上,从这里放眼望去,能看到一马平川的冰雪世界。
亲自来参加葬礼的只有赤霞派的一众人等,因为与次相隔不远。而距离较远的,如陆阳侯钱慕等,只能是修书一封,信到之时也是许久之后了。
别胜春成为了新任极云掌门,四方皆来贺喜。他将极云分为春夏秋冬四堂,他们四人各是一堂堂主,广收天下门徒。短短十年,极云山香火不断,在江湖之中名号也愈来愈大,已经成为了和丐帮、少林、华山齐名的,江湖第四大正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