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们回来,两个人还有点不好意思,文怡景连忙坐起来,稍微离沈霖远了点。简什锦注意到,在妈妈刻意在她面前和沈叔叔保持距离的时候,沈叔叔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失落。
文怡景故意忽视沈霖的失落,她笑着问他们“你们回来了,玩得开心吗?冰箱里给你们留了饭,饿的话,你们热热热就可以吃了。”文怡景说着就走过来,伸手要帮他们两个拿东西。
简什锦站在门口,心绪因刚刚温馨的一幕变得复杂。
她知道,妈妈会再婚的原因更多是为了她。
简什锦以前的家是在h市。h市傍水而建,旅游业发达,平常时间就是一派繁荣兴旺的风光,新年的时候会有相关部门举行盛大的花灯集会,效仿古代的上元庙会。城市的每个角落都挂着各式各样形态各异的花灯,铺天盖地的花灯几乎会淹没整个城市。在特定的河域游客还可以自己亲手放出写有对亲友祝福的花灯,这种特色活动吸引的客流量十分庞大,不只是外地人,就连本市人也有许多会去看热闹。
在简什锦八岁以前,每个新年的那一天,无论爸爸无论多忙都会抽出时间带她和妈妈去参加花灯会。
这么多年过去了,简什锦对那个时候的很多记忆都已经变得模糊,她唯一记得的事情就是那天她刚开始是非常开心的。平常经常见不到面的爸爸专门请了一天假,带着特地穿了新衣服的她和打扮漂亮的妈妈,在外面的餐厅吃完饭后,一家三口手牵手散步到放花灯的河边。
人潮拥挤,但她的小手被爸爸粗糙温暖的大手握住,十分有安全感。
她坐着爸爸的宽厚稳固的肩膀上,视野开阔,所有的风景一览无余。
忽然她看见前面的一个小孩被人群挤得和父母分散,那小孩努力朝父母的方向走去,却被前面的大人不小心挤落入水。
“扑通”声音不小,放在平时会引起很多人的主要,但此时此刻周围人声鼎沸,再加上都在兴高采烈地玩耍,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幕——除了坐着父亲肩头的简什锦。
“爸爸,爸爸,那边有个小朋友掉进水里面了!”小小年纪的简什锦着急地抱着爸爸的头喊叫。
简爸爸听见后,立刻将简什锦放下来,问:“在什么方向?”
简什锦伸手指给他后,简爸爸甚至没来得及告诉简什锦要好好待在妈妈身边就如同离弦的箭矢般冲了过去,跃入水中。
这回的动静闹得一些人往水里看。有好心人跑到前面去想要帮忙。
简什锦刚开始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异常。爸爸是警察,平时这种救人的事情做了无数次,简什锦乖乖地待在妈妈身边,她知道,爸爸救了那个落水的小孩子后就会回来了,会再一次把她举到肩膀上,如果她再撒撒娇,没准还会不顾妈妈反对她吃多了甜的东西会长蛀牙,在街道口再给她买一串糖葫芦……
但是这一回,爸爸没有过来,她第一次在妈妈脸上看见了慌张的神色,妈妈抱起她,冲开人群围成的包围圈时,简什锦看见爸爸浑身湿透地躺在了河边的青石板上,旁边还有一对年轻夫妇抱着一个已经昏迷不醒的小女孩,是落水的小孩和她的父母,年轻夫妇抱着孩子慌张得手忙脚乱。
有人喊着快打120,有人喊着离远一点,别再挤到人,还有人已经拨通了附近警察局的电话……
警察?我爸爸就是警察啊!趴到简父的尸体上,小简什锦想喊爸爸快起来妈妈都急哭了,我好害怕!
但是一张嘴,不知怎么地,就只有再也止不住的痛哭!
救护车来了,警察也来了。出警的几个警察都认识他们一家三口,这个情景下,这些警察也露出伤心的表情,他们一边安慰着文怡景,把哭闹不已的简什锦抱在怀里哄,一边疏散人群,帮助救护车连忙把落水的小女孩和不知生死的简爸爸送到医院。
后来的所有事情对于当时八岁的简什锦来说就想做梦一样,一点真实感都没有,她就这样懵懵懂懂的,看着很多没有见过的人来到了家里,妈妈请了假,不上班了,却还是忙的每天不见人影,因为没时间照顾她,于是把她送到了外公那里。
外公给简什锦的感觉也和以前不一样了。有好几次,躲在角落的简什锦看见一直笑眯眯的外公在没有看见她的地方,不住地叹息,看见了她,就又把悲伤的样子收起来,再次笑眯眯地想要逗她开心。可是简什锦开心不起来,她已经知道了,爸爸死了,爸爸回不来了。
八岁的她已经懂得了什么是死亡,虽然周围的人都尽量避免在她面前提起死亡这个词语。
后来在爸爸的葬礼上,简什锦见到了数日不见,憔悴到她认不出来的文怡景,她不敢相信,她那么好看的妈妈会是眼前这个面容枯槁的女人,所以她在小心地抱了抱妈妈后,就跑开了,外公也在做事,没有人带她,她就躲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的,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恶梦,只要她醒来,一切就还是和从前一样,妈妈还是那样美丽,爸爸还是一下子就把她抱到怀里。
可是她睡醒了,周围的一切也还是单调的黑白色,是死气沉沉的装扮。
她于是真的醒了。
一只白嫩嫩的小手用力在面前挥了挥,一个稚嫩的声音问她:“你怎么哭得怎么伤心啊?你别难过了,我给你讲故事吧。”
简什锦抬眼看见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小女孩说完,不等简什锦回答,就自顾自地讲了起来。
简什锦已经很累了,被小女孩说的故事分散了注意力,没多久就又睡着了。
她已经不记得那个小女孩说了什么了,只是从那年之后,她和文怡景再也没有去过花灯会。
人是会把情绪附加在事务上的不理智动物,八岁之前的花灯会给了她开心的回忆,所以她年年都在盼着那天;八岁之后,花灯会就变成了她心底的一道疤,尽管文怡景和外公还有身边的很多人都告诉她,爸爸的事情不怪她,爸爸是警察,救人是他的职责,可是她只要一想到是自己告诉爸爸那里有人落水了,爸爸去救人才死的,她就觉得爸爸的死都是她造成的。
妈妈努力地想要她从爸爸的死这件事情里走出来,第二年的时候主动提出要带她去花灯会,被她拒绝了。从此之后,母女之间,谁都没有再提过花灯会。
简爸爸走后,文怡景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照顾简什锦身上。好在文怡景的工作比较清闲,家境优渥加上是家中独女,这么多年,从八岁到十七岁,除了没有父亲,简什锦和其他所有的普通孩子没有什么不同。
虽然时间如白驹过隙,往日的情景仿佛还历历在目,说起来也不敢寥寥数语便可概括,但一个单身女人独自带大一个女儿,过程难免还是会有说不尽的心酸。
按理说,简爸爸去世多年,文怡景一直没有再嫁,现在和沈霖结婚了,两人之间的亲密接触是理所应该的,但是就简什锦的心理来说,她还是会感到别扭……
一时间,她脑子有点乱。
相比之下沈星北倒是接受得比较容易,他觉得,沈霖和文怡景是合法夫妻,他们在一起是法律允许的。而且他的母亲去世许多年了,不能用死人来限制活人的生活,活着的人应该继续过属于自己的生活,无论如何,都与死去的人没有关系。
不过他也不会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简什锦。
沈星北从容淡定地对两人打了招呼,又对简什锦说:“我要回房间休息了,你也赶紧去洗漱一下,然后回房休息吧。”
简什锦心不在焉,但还是轻轻应了,她知道,自己继续待在这里,会把气氛弄得复杂。她不想这样,现在的生活让她很幸福。
两个孩子各自回了房,之前的温馨气氛也消散得差不多了,文怡景觉得有点对不起沈霖,相互沉默了一会儿后,文怡景想要去和简什锦谈谈,不料刚站起来就被沈霖拉回去了,简什锦错愕地看着沈霖,一向温和的沈霖此刻态度十分强硬,他将文怡景按在怀里,用力抓住她的手,说话的语气却是柔软的:“不要去,你再陪陪我。”知道文怡景是在担心什么,他叹了口气,继续说:“小锦总归是要接受我们的。我们是领了结婚证的,不可能一直背着孩子偷偷摸摸的。”说着还觉得自己委屈了,再开口还带来赌气的意味,他说:“我抱自己老婆呢!”
文怡景被他的孩子气逗乐了,心里的不安被冲淡了一点。明天简什锦不上课,她明天再去和简什锦谈谈吧。感受着肌肤接触的地方传来的温暖,她安抚地拍了拍沈霖环在她腰上的手,笑着轻声哄道:“嗯,我哪里都不去的,就一直在你怀里。”
沈霖被哄舒服了,继续开开心心地抱着文怡景。